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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长大成人，我们相继走出了承载着我们友情与激情的游戏厅。但我还是希望记叙这些精彩的故事，精彩的人生——80后街机老玩家的人生。
笔者讲述的五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他们分别喜欢五种不同的街机游戏，他们性格迥异，他们各自的成长轨迹都充满鲜明的个性，也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虽说标题是“走出游戏厅”，但其实有许多故事还是发生在游戏厅之中。
第三章：赌神古老板
古老板这外号被我们喊了二十多年了，到现在，古老板也没混成大老板。
他父母都是我们本地高校的老师，从他小时候就给他规划了全部的人生：学校有自己的附属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上完十几年学，接着工作在学校里，一直到老。
多么单纯的一生啊。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古老板小学还没毕业，这所高校的附属初中便已经解散，而不久之后，他的父母健康都出了些问题，开始对他疏于管教。
于是古老板很轻易地便投入了游戏厅的怀抱。
不同于我们这帮只是沉迷于各种格斗闯关类游戏的朋友，古老板喜欢更刺激的赌博机器。像我们这些人，当初偶尔也会试试苹果机之类的的赌博机，但是在连赌连输之后，很快就灰溜溜地放手了。可古老板显然骨子里有些赌徒性格，居然发了狠心去研究这些机器的运行规律，没事就蹲在游戏厅里看别人大把大把地输游戏币，然后偷偷记录每次中奖的轨迹。
就和现在琢磨双色球之类的玩家一样一样的。
果然是天道酬勤，古老板在潜心钻研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开始渐渐摸到门道，从当初的全军覆没到偶有斩获，然后开始输赢参半，最后——居然有盈余了。
刚进入高中的时候，我们之间还不是太熟悉，大家都以为古老板只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游戏玩家，但是后来太阳偶尔一次翻开古老板的铅笔盒，发现居然里面是满满一铅笔盒的游戏币。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啊！那个时候，甭管谁口袋里有十块钱都算得上小土豪了，而这些游戏币的价值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况且，又有谁手笔大到一次性买十块钱的游戏币？
那天，古老板的游戏币被太阳和木木他们给哄抢了。不过古老板却只是气呼呼地嘟囔了几句，居然不了了之了。果然是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被人抢走这么一点儿。
后来太阳养成了习惯，经常去翻一翻古老板的铅笔盒，居然经常都会发现一笔不菲的游戏币。大家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腼腼腆腆经常脸都不怎么洗的寻常少年，居然是传说中的赌神，横扫所有游戏的狠角色。
随后，太阳便给古老板起了这么个外号，寓意便是他手里的游戏币甚至比游戏厅的老板还要多。当然，后来我们发现他的能量还不止于此，包括当初红极一时的叶玉卿和李丽珍的电影录像带，他都能轻松搞到手，而且非常乐意传播给大家。
于是古老板的名号就彻底坐实了。
在没有网络，没有快递，甚至没有电脑的年代，一盘VHS录像带对于青春懵懂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恐怕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体会不到。那就像在无尽的黑夜之中，举起一根微弱的火炬，虽然不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却给了我们一丝希望——至于希望是什么，这里就不说那么直白了。
再后来，我们才知道古老板的老爷子在高校负责管理各种电教设备，甭说我们当时视为奢侈品的录像机，就连动辄几万块的高端电脑，或者更昂贵的摄像机，他都能轻易接触到。所以什么徐若瑄啊，饭岛爱啊，林林总总，古老板都能搞到资源。
可惜古老板只喜欢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儿，台球游戏录像厅之类，完全无视高校里头那些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高端设备。每天早晨下了自习，古老板总是买两个肉饼，一边啃一边就扎进了游戏厅。游戏厅老板每次见了他恐怕内心都是拒绝的，可是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把他拦在门外，只得对他听之任之。
当时赌博机器里头最流行苹果机，其实就是光标高速掠一圈各种水果的图标，然后随机停留在某一个图标上面。部分水果图样上对应着一些奖励，比如两倍、五倍、十倍或者五十倍返还游戏币，当然，一多半的图标上是没有任何回馈的，一旦光标停在这上面，就意味着你的投入血本无归。
就这么简单的游戏，对赌性十足的少年来说，却充满了无尽的魔力。古老板每次啃着肉饼坐在板凳上死死盯着游戏画面的时候，游戏厅老板经常也在死死盯着他。这种赌博机器肯定有各种后台控制手法，比如输赢率或者对应水果的几率，否则在高手眼中真的成了送游戏币的机器。古老板虽然学习成绩惨不忍睹，但在摸索赌博机的运行规律上，有段时间却堪称天才。
游戏厅老板应该无数次调整过苹果机的运行规则，但古老板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很少上来就押注，而是看别人赌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出手，尤其是游戏机一直没有出大奖的时候，他一般都会选择时机及时出手。
这无疑是极其刺激的。
古老板就如同耐心的孤狼一般，安静地伏在冰天雪地的荒原，只等猎物出现的那一刻，便如闪电一般扑上去。当然，也经常扑空，但许多时候还是大有斩获的。我们经常看到他裤袋鼓鼓囊囊地踩着上课铃声冲进教室，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等着平静下来便从桌洞里掏出来一本金庸或者古龙，根本不去抬头看讲台上是什么老师。
在教室里，古老板是一个腼腆到平淡无奇的少年。他平素不修边幅，很偶尔的情况下才刮刮胡子，整天穿一身皱巴巴的夹克，夏天就是全套球衣球鞋——忘了说了，古老板还是个正宗的球迷，当时超级喜欢尤文图斯队。高中三年，貌似没有几个女生跟他说过话，尽管他拥有一张相当俊朗的面孔，而且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待得多年以后谈婚论嫁时，这些附加属性令他在择偶时多了无数加分，可是那时候，木讷的男生是没有女生青睐的。
后来我们才知道，古老板其实也有喜欢的女生，而且几乎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在同一个大院里长大。据说那是个极其迷人的姑娘，只是到高中毕业我也没留意过她长什么样子，不过是整个学校里为她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男生我倒是见过不少。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中，古老板显然不可能占到什么上风，于是索性更加自暴自弃了。
在游戏厅里，他依然是招摇的存在，每每一堆同学跟在他身后等着他中大奖分游戏币，而游戏厅老板则只能用愤怒而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们。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他老人家应该无数次修改过中奖的规则，可古老板总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识破机器的运行规律，至少能保证不会轻易输光口袋里那几块钱。
其实最后算算，古老板在游戏厅里投入的钱，一点儿也不比我们少，而且可能是更多。毕竟对赌徒来说，输到天光地光人光都算不上什么稀奇，玩苹果机的最终结果，最多不过是挣一大把游戏币，老板又不给兑换人民币，最终还得想办法把这些游戏币消费了。况且他已经名声在外，整天价一大堆跟着他蹭游戏币的同学，他有时候为了面子也只能继续玩下去，虽然可能更想花点时间在《侍魂》或者《豪血寺一族》这类新游戏上。
匆忙而简单的高中生活，最后终于结束了。古老板以极低的成绩进入了他父母供职的那所高校，开始了两年的专科生活。那一年，IBM的超级电脑“深蓝”战胜了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人工智能第一次在棋类对弈中完胜人类。而古老板也同样遭遇了滑铁卢——游戏机开始了新一轮的升级换代，他依然赌性不改，结果在完全陌生的机器上折戟沉沙，几乎输光了所有的私房钱。
之后不久，他为了重新挣点零花钱，跟家里要了几千块，和另外一个同院的朋友合伙去省城买了两台电脑回来，在那个朋友家开了个电脑室。当时电脑已经渐渐开始平民化，而且电脑游戏的质量也在稳步提升，许多新推出的3D游戏画面已经勉强可以跟PS或者SS拼一下，至于游戏内容则各有千秋，但电脑游戏的一个优势是中文游戏非常多，玩家基本不用面对多少语言障碍。游戏机上卓越如《最终幻想》系列，我得好多年以后才看到有中文版，之前的日文版和英文版虽然诱人，但真正能够投入进去的玩家并不算多。
电脑端像《仙剑奇侠传》那种角色扮演游戏，虽然从画面来说平淡无奇，但令人荡气回肠的剧情和相对灵活的种种玩法，让一大批玩家心甘情愿地掏出大把的零花钱以通关而后快。至于《红色警戒》和《帝国时代》乃至十几年长盛不衰的《星际争霸》，则从另一个角度让我们看到游戏的魅力所在。
当时古老板成了货真价实的老板，不上课的时候就天天守在那朋友的家里，有人玩的时候就计时收费，没人来就自己拼命通关各种游戏，既挣了钱，又爽到爆，那段日子应该是他二十年来最畅快的一段吧。
只是好景不长。他们的游戏室里常常有附近的高中生驻留，最后终于被盯梢跟来的愤怒家长给举报了。结果派出所和电视台联合行动，在高校里头端掉了这个黑窝点。那是古老板第一次上电视，貌似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第二次在电视上看见过他。
从那以后，古老板颓废了好一阵子，最后百无聊赖地又开始踢球去了。
可像古老板这么拉风的男人，怎么可能就此离开游戏界呢？没过几天，当家人通过各种关系拿回来被罚没的电脑之后，他又开始重新操练起来，只是这次只能乖乖在家玩了。父母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乖小孩，根本不会出去惹是生非，可从来没有想到他的案子会连电视台都惊动了，这时候才开始重新约束他的行动。
然后古老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宅男，从此基本告别了街机游戏厅。而在1999年之后，随着国家政策的一再打压，街机的生产销售都成了违规的事情，大街上曾经林立的各种游戏厅渐渐销声匿迹，而另外一种新兴的事物出现了，那就是网吧。
十几年来，媒体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电子游戏和电脑游戏的口诛笔伐，却无视游戏产业的规模早已经壮大到不输于电影的地步。它若是妖魔，为什么每年都有无数顶尖的文字绘画编程人才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一行业中去呢？如暴雪这种业界翘楚，我常常看到有网友表示，哪怕去他们公司扫地，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网吧在传统势力的眼中，恐怕是比游戏厅更加邪恶的所在。只需度娘一下这些年来网吧的负面新闻，尤其是北京那场惨到极点的火灾，就可见传统媒体对它痛恨到了何种地步。不过还好它挺过了种种艰难的历程，没有像当初的游戏厅一样湮没在时代的潮流中，而是变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成熟。
古老板所在的高校是我们那里第一批安装宽带的地方，2000年的时候便已经实现了入户10Mb，而且每月费用只有五十块。在如此优渥的条件下，这帮家伙轻松接触到了当时还无比稚嫩的网络游戏，比如《石器时代》，比如《幻灵游侠》。至于真正风靡万千万家的《传奇》，直到2001年9月才开始运营，10月6日第一次实现同时在线人数突破一万人。
从《传奇》到《奇迹》，再到后来的《魔兽世界》，古老板一个都没有放过。这些年里，他完成了专升本的学业，然后在本地一家国营企业找到了工作，然后，渐渐开始发福。当初谁也没有想到，暴雪横空出世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居然可以屹立十二年不倒，而且至今没有一款游戏可以挑战它的霸主地位。当初我们一直以为暴雪会将《暗黑破坏神》网络游戏化，可是十几年过去了，《暗黑3》也已经运营了四年多，它却始终只是个可以联网的单机游戏。
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玩家，古老板在娶妻，生子，又生第二个儿子后，仍然保持着对游戏的热爱。当我们渐渐放弃电脑端的各种大型游戏后，他又开始试着琢磨各种手机游戏，而且同样轻松地成为了高阶玩家。
但是，他的工作同样干得并不差。古老板在单位里，是另外一幅干练模样，是大家信得过的古科长，一年里走南闯北拓展业务，从来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也许游戏在他的人生里，还会继续占据重要的位置，很久很久，但他的人生，并没有因为游戏而变得一片糟糕。
自己开心就好，三姑六婆怎么看，无所谓。
就如另外一个痴迷于游戏和电脑的朋友阿城，许多年里一样得不到主流的认可，可他一样始终坚持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最后终于得以华丽地绽放。
（未完待续 To be Continued...）
作者/孔却 编辑/冬夜
80后街机老玩家的不同人生 序章：One Night In Bei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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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孔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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