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作家燕垒生加盟 剑网3官方小说洗心问剑

2016-05-19 14:01:52 来源: 17173游戏网 0人参与

剑网3》官方即将在近期推出官方小说《洗心问剑》,故事主要讲述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的生平故事。叶英是如何在区区二十余岁便执掌藏剑山庄,如何能够在第三次藏剑大会以掌中剑独斗明教法王,又为何会双目失明。

洗心问剑

燕垒生,剑网3项目组 著

连载一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这是南朝丘迟《与陈伯之书》中之句。当时叛逃北魏的梁将陈伯之读到此句,想到江南风物,为之动容,因此领军复归。原来江南春日,风光旑旎,令人流连忘返。

此时尚是二月初,一到黄昏,尚有春寒料峭,在藏剑山庄门口随父亲迎客的叶晖想到的却是四句诗。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道逢游冶郎,恨不早相识。”

叶晖尚未及冠,只是个半大少年,人却规行矩步,安辞定色,和“游冶”二字沾不上边。只是在这个被称许为有着远超年龄老成的小小少年心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读过的这首《孟珠》。

水是清澈透明的,草却是绿色,怎会“草与水同色”?叶晖本来一直想不通,但看着藏剑山庄前那一道潺潺流过的小溪,溪边春草长得茂盛,映得满溪皆碧,草与水真的几乎分不出来,才算恍然大悟。只是看着这一带与草同色的溪水流出山前,这少年的心里又有几分茫然。

正在胡思乱想着,叶晖身边正张望着进庄山道的藏剑山庄庄主叶孟秋忽然露出喜色道:“阿晖,快,客人到了!”

暮色将临,斜晖中只见远处一辆驴车正缓缓而来。叶晖见父亲急匆匆上前迎接,也连忙跟了过去,心里却在不住寻思,心道:“这客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阿爹要出庄迎接?”

这是藏剑山庄的第二次名剑大会。十年前,藏剑山庄的第一次名剑大会便已震动天下。这十年来,藏剑山庄的名声已一日大过一日,现在已是江湖中数得上来的一个字号,这次名剑大会更是轰动一时,来了不少成名的英雄。按理所请诸人都已到齐了,叶晖随父亲迎客,却还没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心想来的这人定然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虽然老成,毕竟尚是个未冠少年,好奇心起,走得也快了些。父亲是大步走着,他已是在小跑了,一边跑一边小声道:“阿爹,这是什么客人?”

“便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四字一入耳,叶晖身子便是一震,问道:“可是号称剑器天下第一的公孙大娘?”

“当然便是她。”叶孟秋看了一眼叶晖,又小声道:“阿晖,见到了公孙大娘,可不要缺了礼数。”

叶晖道:“阿爹放心,孩儿理会得。”心里只在想着:“公孙大娘好大的名头,听说草圣张旭就是因为得见公孙大娘剑器舞悟得书道真谛。听阿爹说,十年前的名剑大会上,就是她击败了拓跋思南,夺得了御神剑啊。”

十年前的第一届名剑大会,以叶孟秋精心铸炼出的第一把名剑御神剑为彩,一共请了六位当世最出名的剑客前来品剑。最后,来到藏剑山庄的只有五人,而夺得御神剑的,正是这公孙大娘。那时叶晖尚是个在乳母怀抱中的小儿,自然根本不记得了。可是自长大以来,都不知听了家中人说过多少遍这公孙大娘的传奇。藏剑山庄中人,不论尊卑,都算得剑道中人,可一说起公孙大娘那神妙的剑术,无不大为神往。叶晖虽然自幼就并不如何喜欢练剑,对剑术也没什么大兴趣,可听了那么多次,真个耳朵都快要出了茧子。

驴车在庄门前停了下来。叶晖心想着父亲早提醒过不可缺了礼数,没等车门打开便迎上前去,整了整衣襟道:“公孙大娘,晚辈叶晖有礼。”说罢便是躬身一礼。哪知他刚垂下头去,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大娘,这个小哥哥是谁?”他心中诧异,也顾不得至圣先师“非礼勿视”之训,眼角抬了抬,却见先下车的是一个头上梳着双鬟的小女孩,比自己还要小得好几岁。这小女孩长眉入鬓,一双如同点漆的眸子正骨碌碌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极是灵动。看到叶晖望向自己,这小女孩颊上微微一红,闪到了刚下车的一个中年妇人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向他张望。那中年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微笑道:“这位定是叶公子了,还请免礼。”

叶孟秋见公孙大娘带了个小女孩前来,也不禁有些诧异。十年前见公孙大娘,美艳中带着一派凌厉之气,十年后的今日,相貌依如往日,但神情中却已全无一丝烟火气。他暗暗心折,心想这十年来公孙大娘的剑法有多少进益尚不可知,但这份养气功夫却显然已是炉火纯青。叶孟秋思绪一闪而过,也上前行了一礼道:“大娘,叶孟秋有礼。十年一别,大娘风采依然,实是可喜可贺。”

公孙大娘微笑道:“叶庄主客气了。公孙氏一介女流,得蒙庄主青眼,愧不敢当。”说着,又轻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道:“叶庄主,这是小徒李十二娘。来,十二娘,给叶庄主见礼。”

这少女李十二娘正躲在公孙大娘身后张望着叶晖,听得师傅要自己见礼,不敢不出来,涨红着脸走出公孙大娘身后,却对着叶孟礼行了个男子的揖礼,说道:“叶庄主,在下李十二,这厢有礼了。”

女子行礼,以前并无定规,与男子礼混用。不过数十年前武后已定下了女子相见礼,此后女子与人相见再没有用男子礼的。她一个小小女孩儿,自称是李十二,明明极是羞怯,偏生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谈吐,行的又是男子礼,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左手腕上还套了个发编的手镯,因为手腕小,这手镯都套到了臂上,行礼时却掉了下来。叶孟秋看得好笑,公孙大娘也笑了笑道:“没规矩。”

李十二娘看了看师傅,眨了眨眼,也不知师傅说自己没规矩是什么意思。叶孟秋心知公孙大娘在扬州瘦西湖开了个忆盈楼,招了不少女弟子,这李十二娘多半是她新收的女弟子。见叶晖正在打发送公孙大娘师徒两人来的驴车车夫,便道:“阿晖,你来陪李师妹去找阿炜玩吧。”

叶孟秋四个儿子中,长子叶英和次子叶晖都比这李十二娘大不少,幼子叶蒙又才五岁,三子叶炜倒是和她年纪相仿,想必可以玩到一处。叶晖把车夫打发走了,过来先向公孙大娘行了一礼道:“李师妹,来,我带你去吃糖球去。”

原来中国虽然盛产甘蔗,但制糖之术一直不精。直到贞观年间,从天竺摩揭陀传来了制糖之术,方才制成了沙糖,自此始有糖果出现。藏剑山庄附近的灵隐寺里有个和尚,佛学也就不过如此,却酷嗜甜食,对天竺的制糖之术精益求精,又颇具巧思,将沙糖融化后混入各类果汁制成糖球,堪称今世绝味。李十二娘见叶晖方才行的礼与自己一般无二,仍在诧异,心想:“我行的礼怎么错了?这个小哥哥不是和我行一样的礼?”正在不乐,听得有什么糖球吃,心中已然千肯万肯,但又不敢自作主张,抬眼看向师傅。公孙大娘笑道:“十二娘,跟二师哥去玩吧。”她这才跟着叶晖走去,一边嘴里还问道:“二师哥,是糖么?甜不甜?”

公孙大娘见叶晖年纪小小,待人接物却大为老成,待他带着李十二娘离开,向叶孟秋道:“多谢叶庄主费心了。”她顿了顿又道:“叶庄主,拓跋先生到了吧?”

叶孟秋听她提起拓跋思南,心头一动,暗想十年前拓跋思南便是在她手下输了半招。在这十年里拓跋思南名声日大,已隐隐有天下第一剑之号,难道公孙大娘仍有争雄之心不成?他道:“暌违十年,大娘可是要与拓跋先生再切磋一次?”

公孙大娘微微一笑道:“拓跋先生少年英杰,公孙氏已是蒲柳之身,岂敢再生此念?不瞒叶庄主,我乃是为了这小徒,想请拓跋先生看看。”

叶孟秋一怔,问道:“拓跋先生认得大娘这徒弟么?”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道:“多半不认得。我也是在赶赴此间的路上刚收她为徒。公孙氏未敢妄自菲薄,也算对剑道略知一二,只是这小徒身上有件事实是百思不得其解。拓跋先生虽然年幼于我,剑道却已臻绝诣,说不定他能为我指点迷津,故此想请他拨冗指教。”

叶孟秋“啊”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公孙大娘会把这个小姑娘带来。只是听得公孙大娘说什么要拓跋思南“拨冗指教”,不以为意地说道:“大娘过谦了,请随我来吧。”

叶孟秋看向领着李十二娘向内走去的叶晖,想到的是十年前拓跋思南才十六岁,便已一鸣惊人,而自己几个儿子却都不尽如人意,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公孙大娘却似猜到了他的心思,在他身后低声道:“人各有长。令郎虽不精于剑,但精于持家,大为难得,叶庄主也不必杞忧。”

叶孟秋最大的心事,就是担心自己创下的这一份家业无人继承。他见自己的心事被公孙大娘看破,叹道:“不瞒大娘,叶某这四个小犬,就数这次子阿晖最为懂事。只是他人也不算太蠢,却偏生无学剑之能。我藏剑山庄的铸剑之术,若无剑术相辅相成,只怕要流于匠气,难有大成了。”

藏剑山庄十年一次的名剑大会已是天下剑客最为推崇的盛会,山庄所铸名剑更是被隐元会推许为天下一品,但藏剑山庄能铸出如此名剑,最主要的还是庄主叶孟秋本身便是天下有数的剑客。铸剑先知剑,也只有精于剑术,方能铸出名动天下的宝剑,否则便沦为寻常的铁匠铺,不值一提了。叶晖虽然学铸剑颇有天分,但学剑术时却既无灵气,又无兴趣。三子叶炜却正好与叶晖相反,今年才十岁,剑术已颇得叶家剑法三昧,可对铸剑之术却一窍不通,连学都不想学。叶孟秋早年业儒,后来绝意仕进,一心经营藏剑山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后继无人。现在公孙大娘只不过一眼,就看出叶晖剑术不精,触动了他的心事,这一腔苦水不由便倒了出来。

公孙大娘道:“是么?我听人说大郎十年前尚是垂髫小儿,便已有绝世之才,他如今不在庄中么?”

叶孟秋叹道:“大小儿这些年来学剑倒也勤勉,只是……”

公孙大娘道:“令郎学剑勤勉,那有什么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这孩子,只怕天生不是学剑的料,比阿晖都不如!”

原来十年前藏剑山庄第一次召开名剑大会,当时的少年剑客拓跋思南一鸣惊人,连败数人,虽然最后在公孙大娘的剑下输了半招,却已一战成名,震动江湖。正是在这一战时,叶孟秋的大儿子叶英在远处观战。事后公孙大娘向叶孟秋赞许说这小小孩童竟然在斗剑时目光屡屡看向紧要之处,实是个天生的剑术奇才。也正因为公孙大娘这一言,叶孟秋对叶英一直寄予厚望。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叶英十年来练剑竟是全无寸进,叶孟秋昔年对他的期望已是荡然无存。听得公孙大娘提起,更是触动心事,心中不悦,话也不由得多了,说道:“大娘,这孩子也算肯用功,小小年纪,就耐得住性子在剑冢独自练剑,可就是没半点成就,只怕真不是这块材料……”

此时的叶英自不知老父正在大倒苦水,他正抱着长剑站在后院的栏杆前,看着院中的一本芍药。

已是黄昏,最后的斜晖尚未消逝,映在开得正艳的花上。有风吹来,将花枝吹得微微颤动。他叶家的四季剑法本就是师法自然,一花一叶,一雨一风,在高手眼里都有剑意。这些年叶英一直独居剑冢练剑,也养成了静观天地的习惯。

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叶英忽地转过身,右手已然搭在了剑柄之上。

身后,却是手中还拿着一把小木剑的三弟叶炜,在他身后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一脸的惊恐,看去比叶炜还要小一号,见叶英看着自己,一张小小的脸已然吓得煞白,身子拼命想往叶炜身后躲。叶炜也没想到叶英在此处,说道:“大哥。”他对这个似乎从无笑容的大哥一直有点害怕,乍一看到,有点手足无措。

叶英道:“阿炜,你来这儿做什么?是不是想偷糖吃?”

灵隐寺和尚做的那种糖球,叶炜和叶蒙最为爱吃。只是叶孟秋说糖吃得太多了不好,向来不准他私拿。叶炜听得大哥说自己要偷糖,叫屈道:“大哥,我才不是偷糖,是阿爹让二哥给我和十二娘来拿糖球的!二哥刚要来,却来了个高将军,他要先去迎接,让我带十二娘先来这儿。十二娘,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转向身后那小姑娘。这回那小姑娘也躲不到他身后了,涨红了脸,却是连连点头,以示叶炜此言不虚。叶英见她虽然眼里透出惧意,可仍是大着胆子点头,显然生怕吃不到糖了,不知怎的,心里一暖,走到那小姑娘跟前,弯下腰道:“小妹妹,你叫十二娘么?跟谁来的?”

这小姑娘正是李十二娘。她尚有些怕生,只是见叶英口气甚是和蔼,低低道:“大师哥,我叫李十二……娘。”她听叶炜管叶英叫大哥,叶晖是二师哥,那这个人就是大师哥了。说到自己名字时,想起师傅说自己没规矩,总算悬崖勒马,将那个“娘”字吐了出来,也没敢再行揖礼。

叶英这些年一直独居剑冢练剑,因为不受父亲宠爱,责罚打骂那是常事,也就是二弟叶晖在自己被罚不能吃饭时偷偷来送点吃的,平时几乎连人影子都见不到。而父亲的弟子大多比自己年长,因此李十二娘脆生生地叫了声“大师哥”,倒是平生第一次听到。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双鬟道:“十二娘,我猜你师傅是公孙大娘,对不对?”

叶炜心道:“大哥一直苦着个脸,我还只道他不会笑,原来他也会如此和气。”在一边插嘴道:“是啊是啊。大哥,那个高将军是最后一个客人了,二哥说不能怠慢,让我们先来这儿等。”他生怕大哥会误会自己来偷糖,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要洗脱的。

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上所邀请的,不是各派宗主,就是一方豪强。叶晖年纪虽小,却已是父亲的得力臂助,在庄门前迎客之职,便都落在他身上。叶英虽然比他年长,在世务上却是远不及乃弟,所以反倒是清闲。高力士是当今天子跟前最为得宠的宦官,又是银青光禄大夫兼右监门卫将军,乃是此次所请客人中位置最高的高官,万万不可怠慢,他来了,叶晖当然要先去迎接。李十二娘双眼却一下瞪得滚圆,说道:“大师哥,你怎么知道的?你真厉害!”

看她的模样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叶英却有些想笑。他这些年来大多在剑冢渡过,足迹几乎不出庄门,自然不能与二弟的精明强干相比,可虽然不通世务,却也不是傻子。这次名剑大会请了七个人,这七个人里会带一个小姑娘前来的,也只有在扬州开设忆盈楼,收养许多孤女的公孙大娘了。只是在李十二娘心目中,自己什么都没说,叶英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不由她不佩服。叶英看着她的表情,也不禁淡淡一笑道:“别管这些了。二师哥没给你拿糖球,大师哥给你拿吧。”

李十二娘先是听叶晖说,后是听叶炜说,对这糖球已是好奇无比,听得叶英要给自己拿糖球去,心想大师哥真个不折不扣是个好人,上前一把拉住叶英的手道:“大师哥,你真好。”方才叶晖说要给自己去拿糖球吃,偏生要去接什么高将军,这回叶英也说要给自己拿糖球,自不能再放他走了。

叶英指了指那边的一扇门道:“糖球就放在下面的地窖里,我拿给你。你喜欢橘子味的还是石榴味的?”

李十二娘听得竟有两种味的,一时倒拿不定主意。叶炜在一边馋涎欲滴,插嘴道:“大哥,我和十二娘一家一半,我们分分好了。”他心想一个人吃两个糖球准不成,可不论橘子味还是石榴味,他都爱吃,这样两种味都能尝到了。

叶英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上前开了地窖的门。他正要下去,却听李十二娘道:“大师哥,下面很黑,你小心点。”

这地窖是藏剑山庄贮藏粮食和兵器的所在,站在门口便觉一阵阵凉风涌出,加上现在已是黄昏,望下去黑漆漆一片。叶英道:“是啊,里面挺黑。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他因为不受父亲宠爱,因此为人甚是冷漠,平时叶炜来找这大哥练剑,叶英也总是敷衍了事。今天不知为什么,听到李十二娘娇声叫着自己“大师哥”,心里不复往常的冰冷。

李十二娘看他走下地窖,小声道:“三师哥,下面这么黑,大师哥找得到么?”

叶炜道:“找得到的!大哥是大人了,阿爹说,大人就好下地窖了。等我大了,我也好下去,一找就找到了。”他因为被父亲严命不得下地窖,自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嘴上撇清几句。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只不过片刻,叶英便走了出来。一出地窖,叶英掩上了门,揉了揉眼,叶炜已急不可耐,上前道:“大哥,拿来了么?”

叶英从怀里摸出两个红红的果子来,一个是橘子,另一个是石榴,递给他道:“给,你们自己分吧。”

叶炜见大哥果然拿来了,欢呼一声,一把抢过。李十二娘见是两个水果,怔道:“三师哥,糖球呢?”

叶炜道:“这个就是啊,我剥开来分你一半。”

他说着,将那橘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只是分时也有点私心,分得一半大一半小。他将小的一半递给李十二娘,李十二娘也不在意,见里面却不是橘瓣,而是橘瓣样的糖块,用米纸包着。叶炜吃得急,往嘴里扔了一块,等不及含化,三两口就嚼得粉碎。她也拈了一瓣放进了嘴里,舌尖上立时涌来一股甜味,嘴立时都是橘香,不由又惊又喜,叫道:“真甜!真好吃!”

她的嘴小,一瓣糖块塞进去,嘴里已无余地,说出话来也含含糊糊的,可冁然一笑,真如春花初放,叶英只觉眼前顿时似明亮了许多,笑道:“好吃吧?”

李十二娘点点头,伸出手道:“大师哥,你也吃一个。”

原来这糖球乃是灵隐寺那酷嗜甜食的和尚巧思之构。将糖烧融后调入果汁,凝洁后用米纸隔开再放回果皮里,然后用蜡封好,可以贮存许久。不过糖块终究怕热,定要收在阴凉干燥之处,因此才放在地窖里。叶英平时并不爱吃这糖果,但李十二娘递过来,他也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只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乐,忖道:“若是二弟在此,只怕会唠叨说:‘这糖吃太多的话,牙要蛀的。’”

他正想着,一边果然响起了叶晖的声音:“大哥。”

叶晖迎了高力士入内,便急急过来找叶炜和李十二娘了。他年纪其实比李十二娘大不了几岁,但少年老成,做事向来沉稳。公孙大娘将李十二娘交到自己手上,自不能出什么差错。只是一到后院,见三弟和李十二娘倒是乖乖在站在那边吃糖,站在边上的竟是向来冷若冰霜的大哥。他走上前来,先向叶英行了一礼,又对李十娘道:“哎呀,李师妹,别吃那么快,牙要坏的!”他平时被父亲戏称为老学究投胎转世,所以小小年纪就如此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虽然见李十二娘吃得如此香甜,终究忍不住要唠叨两句。只是李十二娘正在细细品味石榴味的糖球,哪里还听他说什么,只是“嗯嗯”了两声,又塞了一块糖进嘴。吃得腮边都鼓出糖块的印子来,方才想到给了大师哥吃糖,也该给二师哥尝尝,伸手将手里的糖球递过来道:“二师哥,你也吃糖。”

见她和叶炜两人两只手里都是糖果,叶晖肚里又有点埋怨,心想大哥不该一下子给他们这么多糖吃。只是看三弟与她吃得这般高兴,这话硬生生没说出口,只是笑了笑道:“李师妹,你自己吃。”说罢走到叶英边上道,“大哥,客人都到了,方才也抽出了第一个,明天便开始比试。”

名剑大会,以抽签决定顺序,而后上台之人由人挑战。因为来的人都是当今有数的英杰,能够在一边观摩,自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藏剑山庄上下几乎所有人都会去观战。叶英道:“第一个出场的是谁?”

叶晖道:“是长歌门主杨尹安。”

名剑大会共发出了七张请帖。和十年前相比,只多了一个代表朝廷的高力士,其中并无长歌门。不过藏剑山庄认帖不认人,只要持有请帖即可参加,传说杨尹安这张请帖是向明教教主陆危楼买的,因为陆危楼仍然没来。名剑大会比武,由抽签决定顺序,抽到的第一个正是这杨尹安。杨尹安幼年时曾在少林习剑,据说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叶英沉吟了一下,低低道:“是他啊,他不会是拓跋思南的对手。”

十年前叶英尚是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但他至今还记得拓跋思南与公孙大娘的最后一战。那时的拓跋思南与现在的自己年纪相仿,却如宝剑发硎,光芒万丈,最后与公孙大娘激战,才输了半招。这些年来每当叶英想起这个场景就激动不已。自此以后拓跋思南的声名愈大,十年来竟然未尝一败,在叶英心目中,已然将拓跋思南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因此一听到头一个抽到了杨尹安,便想到能不能与拓跋思南放对。叶晖屈指道:“十年前拓跋先生输给了公孙大娘,与御神剑失之交臂,这一次他准是势在必得。只是除了公孙大娘说了不下场,此番夺剑的共有六人,另外五个是少林李君延,纯阳李忘生,唐门唐傲天,再加上高将军。”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大哥,这些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只怕拓跋先生不一定能报十年前的一剑之仇。”

叶晖性子沉稳,可毕竟尚在少年。武人排座次,那几乎是所有孩童都乐此不疲的事。叶晖奉父亲之命迎客,每个客人都已见过,虽然眼光并不高明,可是来的每一个人都看上去英华内敛,身手不凡,让他极为向往。叶英却只是道:“这次的正阳剑,多半要归拓跋思南。”

叶晖见大哥根本不信自己的,不由有点悻悻。此时叶炜已经吃完了糖,拿着木剑在前面空地上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叶家四兄弟中,叶炜恰好与叶晖完全相反。叶晖不喜练剑,叶炜却除了练剑,别个全然不上心。叶家的铸剑之术与四季剑法齐名,叶炜长到了十岁,却连铸剑庐都没去过,每天都在剑房练习,有时便来找两个哥哥比试。叶英从不理他,叶晖有时被他缠得没法,一动手,虽然叶晖比他大好几岁,却已然占不了什么上风了。叶晖见叶炜这路剑法已然有模有样,轻声赞道:“大哥,三弟的剑术练得真个不错了。”心想大哥平时与三弟两人连话都搭不上,自己兄弟也弄得如此生分,现在有机会不妨多说两句。哪知半天不见叶英答话,扭头看去,只见大哥又怀抱长剑看着栏下那一本芍药。他暗自叹了口气,忖道:“大哥这脾气,也太冷了,怪不得阿爹总不喜欢他。”

他兄弟四人中,叶晖生得方面大耳,一脸忠厚,叶炜则佻脱可喜,小弟叶蒙今年五岁,也是虎头虎脸,一派武人风范,就是叶英生得俊秀绝伦,看上去似乎叶晖反是大哥一般。可叶英虽然练剑极为勤奋,却总无所得。当初学四季剑法,叶晖虽然自幼不喜练剑,可架子也是一学就会,偏生一副聪明面孔的大哥,跟父亲学完一套剑式,使出来时却用不全几招,使出来了全然不成章法,让叶孟秋气得当天都没吃饭。叶晖自觉没有学剑的天分,继承家传剑法的责任,只怕要落到三弟身上了。

他一边想着,不由看了看叶英,却见叶英正看着叶炜和李十二娘那边出神。他刚要扭头看去,耳边却听得叶炜叫道:“你使的这是什么呀,这又不是剑法!”他扭头过去,只见叶炜正指着李十二娘说着什么。李十二娘平素柔顺,此时却也不知怎的,小脸通红,尖声道:“就是!就是!三师哥你坏!”叶晖生怕两个小孩说僵了吵起来,忙过去道:“阿炜,怎么惹李师妹生气?”

叶炜道:“二哥,我问李师妹学了什么剑术,使出来让她看看,她说她不会,就会几个样子。比划了给我看,可天下哪有这等剑式,她骗我!”

他说得口气重了点,李十二娘更是生气。方才两人分食糖球时还客客气气,一吵起来便不可开交。她眼眶里已有眼泪在滚来滚去,尖声道:“人家说过不会,你非要我摆出来,还说我骗人。三师哥才骗人!”

叶晖道:“是什么架式?李师妹,你摆出来给二师哥看看。”

李十二娘道:“不摆!三师哥骂我,我找师傅去了。”叶炜见她使小性子,怒道:“稀罕什么!你不肯摆,把糖球还来!”

小儿吵架,这话也是经常会说。吃下去的东西,还怎么还得出来?李十二娘被他一挤兑,说不出来,眼里已然泪水直淌。叶晖见她哭了,喝道:“阿炜,你怎好惹李师妹哭?快向她道歉?”叶炜却脖子一挺,说道:“她骗人!我不理她!”他脾气一上来,把方才和李十二娘的分糖之谊全都丢掉了脑后,转身便走。李十二娘却也甚倔,心想你不理便不理,头别在了一边,也不去理睬叶炜,生怕他又想起要自己还糖球的事。

小儿女吵架,叶晖看得哭笑不得,心想小孩就是小孩,说翻脸就翻脸。他知道叶炜的脾气向来不好,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说道:“李师妹,你别怪三师哥。大哥,你看着点李师妹。”快步向叶炜追去,叫道:“阿炜,回来!”只是叶炜脾气一上来,二哥的话也不听了,越跑越快。

李十二娘见和叶炜闹了个不欢而散,也觉没趣,正在抹着眼泪,却听得叶英低声道:“李师妹,你这剑舞是大娘教你的么?”

李十二娘道:“不是的,这个是我小时候学来的。就会这么几个架子,师傅说这也是剑势,三师哥却硬说不是。”

方才叶炜在一边舞剑,李十二娘看得也甚是眼热,又听叶炜说自己师傅乃是天下有数的剑客,让自己也练几招给他看看。李十二娘其实刚入公孙大娘门下,根本不曾学过剑术,但小孩子好胜心切,记起自己不知何时学会这几个架子,师傅也说大有来历,便摆出来以示“我也会几招”,没想到被叶炜一通抢白,还说自己骗人。听得大师哥柔声对自己说话,她更觉委屈,已止住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叶英见她又在抽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别哭别哭,我也觉得这确是剑招。”

李十二娘一下睁大了眼,说道:“大师哥你也这么说?师傅说这几个剑势连她都参不透,带我来是想请教一下一个拖把先生……”

叶英只觉心头一凛,说道:“拓跋思南!”

李十二娘将手一拍道:“对!对!大师哥你真聪明,我都没记住。师傅说可能只有这拓跋思南先生才能参得透……”

她还待再说,却听得那边公孙大娘唤道:“十二娘!”她听得师傅的声音,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大师哥,师傅叫我,我过去了。大师哥再会。”她这时已经全然忘了方才还哭了一场,蹦蹦跳跳地向那边跑了过去。

叶英有点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只有拓跋思南才能参透么?他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在啮咬着,又似有火在燃烧,更多的,却是欣喜。那个小姑娘自己也全然没有料到,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想悟得的无上剑道竟然在这小姑娘摆出的几个姿势中隐约见到了。仿佛长夜行路,处处碰壁,总是找不到出口,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这份欣喜实是无以言表。

天色已然昏暗,栏下的芍药花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叶英抱着长剑,看着那一团微微晃动的红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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