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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一词，最早见于《庄子》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特指现实中的大江大湖；而后在范仲淹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中，江湖成为了远离政治中心的代名词，多喻民间；自始于《刺客列传》，盛于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兴起后，江湖被赋予了更具传奇性的色彩，多少自由浪漫、快意恩仇的故事都发生在这块不大也不小的地方。有人在树下低吟江湖夜雨十年灯，有人在马上浅唱美人如玉剑如虹；有人十步杀一人，有人独钓寒江雪。在他们的眼中，江湖俨然是侠义与自由的化身，是每个侠客浪子最后的归宿。
然而武侠小说看得再多，讲的终究是别人的故事，我们的身份只是一个看客。当过了以床单作披风、直尺为利剑的年纪后，很多人开始寻找新的载体继续自己的大侠梦，也因此催生了一大批武侠题材的游戏。说句题外话，尽管如今的国产游戏被百般诟病，但我却依然黑不起来：是它们让我有机会化身轻摇折扇的翩翩公子、持剑而立的俊朗少侠，在那个虚拟的江湖里与知己好友行侠仗义把酒言欢。直到现在也是，尽管遥远的西方有炼金、有魔法，有高大威猛的猎魔人、有身披金甲的狂战士，这些都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就像谈魔幻现实主义离不开马尔克斯、谈意识流离不开普鲁斯特一样，一说起武侠，金庸、古龙的名字便会立马蹦出来。在国产游戏呈井喷之势的21世纪初，除了仙剑、轩辕剑等玩家耳熟能详的仙侠题材作品，也涌出了一大批改编自金庸古龙小说的纯武侠游戏，昱泉国际无疑是当初最为耀眼的开发商之一。除了《新神雕侠侣》、《笑傲江湖》、《小李飞刀》等优秀单机游戏，昱泉的《流星蝴蝶剑OL》更是成为一代玩家心中的经典，如今还有不少人对游戏的没落扼腕叹息。但随着盗版市场的日益猖獗，国内游戏厂商日渐式微，不少中小型厂商都在这股寒流中倒了下去，包括被收购后晚景凄凉的昱泉。自此，我从小许下的在游戏里玩遍“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心愿终究是落了空。
好在还有个河洛工作室。说实话，在《金庸群侠传》出来以前，我从来没想过金庸小说里的主角共聚一堂的画面，再加上穿越时空的设定，不得不让人佩服制作人徐昌隆的脑洞。一想到能和杨过称兄道弟、和令狐冲对酒当歌，一路上将所有的反派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可不就是最理想的江湖吗？就算妹子都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那又有什么关系？没什么比得上快刀烈酒更让人酣畅淋漓了。所以尽管游戏还设计了一个邪派结局，但我一次都没走过：老子玩游戏就是为了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可不是来当什么劳什子反派！
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只可惜那时候年纪小，不懂段誉的痴、狄云的苦，一心只想着张无忌该选哪个好妹妹。现在回头看，《金庸群侠传》虽然将十四本书的故事梗概做成了一晚大杂烩，但那也只是梗概而已。玩家在意的只是九阴真经在哪儿拿、野球拳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十级、队伍怎么搭配才能所向无敌，至于《天龙八部》里众人的求而不得、《鹿鼎记》里笑着讲述的悲剧，都和游戏没什么关系。想想也是，玩游戏不就图一乐嘛，干嘛非得往什么大道理上扯。有酒有肉有知己，不正是大多数人心目中江湖的雏形吗？河洛既然给我们营造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梦境，就别急着戳破它了。
紧接着河洛的《武林群侠传》也横空出世了。游戏不仅有更高的自由度，还破天荒地加入了养成模式，玩家也终于不用活在别人的故事线里。最重要的是，《武林群侠传》里的江湖要接地气得多：主角不再是穷的只剩下银子、向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不食人间烟火之人，钓鱼挖矿采药打猎样样都得精通才能养活自己；神功也不再是掉到深山老林后一夜就能练成，劈柴挑水等基本功一天都不能落下，没事还得亲自下厨讨好师傅传授个武功啥的；要想把妹也不能全凭一张嘴，琴棋书画不学个八九成都不好意思见人，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少年。
在电视剧《武林外传》中，佟掌柜曾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于是尽管客栈里也有刀有剑、有爱恨有情仇，但镜头更多地聚焦于这群江湖人士的日常的柴米油盐上，这个江湖也因此多了一丝烟火味和人情味。《武林群侠传》里的逍遥谷亦如是。想必不少人通关以后，最为怀念的就是当初逍遥谷中和二师兄斗嘴、跟小师妹学炒菜、和师兄在中秋赏月吟诗，然后等着过年向师父讨红包的时光吧。这里的逍遥谷就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当我们行侠仗义行累的时候，就回到这儿歇一歇脚、过一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但即便《武林群侠传》里的江湖被掰开揉碎变成了柴米油盐，玩家依然觉得乐在其中。因为这个江湖虽然没那么潇洒自在，却依旧信奉“努力一定会有收获”的信条，只要把握时机，武功会有的、朋友会有的、红颜知己也是会有的，我们还是故事里的主角。在游戏的十几个结局里，只要不出师未捷身先死，要么一统武林成就霸业，要么浪迹江湖悬壶济世，要么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再不济也能左拥右抱成为一代情圣。看吧，故事的最后还是回到江湖的老路子上，称霸也好退隐也罢，我们总会在主角光环的笼罩下当一回救世主。
然而就如大多数人只看到前一句“相濡以沫”，忽略后一句“不如相忘于江湖”一样，我们总是把江湖想象成一个最理想的桃花源，却忘了那儿除了长身玉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更多的是铜匠、跑堂、挑夫、衙役，是和你我一样的平庸之人。就像那个被杨过伪装成郭靖丢给金轮法王的无名灰衣小兵，他也有理想有抱负，远方还有心爱的姑娘，却沦为一个被牺牲的炮灰。还记得每次在客栈打架砸店时躲在柜台瑟瑟发抖的掌柜、追逐敌人时无辜受伤的路人吗？他们也身处江湖，却远没有主角活得那么光鲜。
当单机游戏的新鲜感过去后，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纯武侠开始落伍，与AI千篇一律的互动也有些无聊，就连设定好的故事主线也再难引起玩家的兴趣，他们想要的是更大的、更自由的江湖。这里的自由指的不是《金庸群侠传》里找谁组队打怪，也不是《武林群侠传》中选择先练剑法还是拳法，而是真正书写属于自己故事的自由。于是，一大批武侠题材的网游应运而生。
冲着《剑侠情缘》的名号，我曾经也玩过一段时间《剑网3》。因为是朋友的大号带着练，所以一路下来打怪升级都很顺畅，没事跟着师父打打副本、和同门师兄弟切磋武功、沿路看看每张地图的风景。最重要的是，这片江湖是由真实的玩家组成的，看到有人欺负新手你可以路见不平，看到有人出言不逊你也能出手教训，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也是常有的事，还不用担心砸了老板娘的茶馆。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大学，正处于以梦为马的黄金时代，每天没课的时候就在游戏里策马驰骋。当所有的美好碰巧凑在一起时，这个江湖梦也就显得愈发真实。
可没过多久，这份激情却在日复一日的升级打怪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永远做不完的任务、跑不完的地图考验着我们的耐心，自动寻路自动打怪的出现让我们对着屏幕的脸日渐呆滞，本来和其他人点到即止的切磋，却总能就演变成帮派间一触即发的大战。这也就算了，当你发现一天花上好几个小时在游戏里筚路蓝缕地打拼，穿得却还没一个路人甲光鲜；辛辛苦苦拜师求学打坐练武，结果一剑就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民币玩家干翻时，你碗里的酒还能越喝越暖吗？这哪儿还是你理想中的江湖啊，这不就是一个翻版的吃人不吐骨的现实世界嘛！
现在明白了吗？我们如此渴望江湖，只因从来没有踏入过这片领域，所以只好将最美好的愿景都倾注在这个美梦里。世事艰难，总得有一个地方寄托我们的一腔热血，管它叫江湖、理想国、乌托邦还是桃花源，只要那儿的侠客都慷慨重义一诺千金，那儿的黑白永远泾渭分明，这个地方便会一直存在。除非有一天，你靠得近看得清了，发现这个江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梦也就醒了。
可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去江湖看看。听说在那儿，有最奔腾的江河、最苍凉的大漠；在那儿，所有的罪恶都无处遁形，所有的正义都会得到伸张；在那儿，我们能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像是永远不会老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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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爱玩网
作者：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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