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从《大护法》谈国漫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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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护法》上映之后，到现在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自来水，截止今天豆瓣8.0的评分可以说是开年以来少有的高分作品之一了。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它的票房以及少得可怜的排片量，能拿到八千万已经是自来水们相当努力安利的后果了。《大护法》作为一部不同于主流商业动画的实验动画，从各个方面讲是一部优点与缺点都很突出的作品，然而正是这部片子的亮点，又给了观众一种“国漫崛起”的错觉。客观来说，国漫崛起的道路还遥遥无期，尤其是现今国内动漫产业链尚不完整，距离真正的崛起还有些时日。

想要国漫崛起，我们还得先从国产动画的几个通病说起，只有这些缺点逐一克服，国产动漫才能走上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健康的道路。

动画质量

要论一部动画的好坏，重中之重就是动画的质量，其次才是剧情、配音等方面。然而现在国产动漫里配音的环节日趋重要，很多人会为了某个CV去追动画，反而对画面的要求不是很高。动画动画，自然以会动的画面为主。若是舍本逐末，为了喜爱的CV而对画面质量要求降低就本末倒置了。甚至在很多电影制作完之后，制作方会以高价请明星来担当配音，以明星的名气号召观众。实际上，很多明星虽然是好演员但不一定是好配音，越是大牌明星价位就越容易虚高，如果有多余的财力去提升动画品质或许会更好。动画与配音是相辅相成同等重要的地位，甚至在动画上的动画质量要比配音质量更重要一些，不然就变成了PPT音乐剧。

那么好的动画标准在哪里？《动画师生存手册》一开始就给出了答案：“一切在于时间点(Timing)和空间幅度(spacing)。”简单来说就是用恰当的节奏将漂亮的POSE摆上去。

动画目前从制作工艺来看分为2D和3D，但是通用帧数都是24帧每秒。由于制作成本问题，2D动画往往通用一种叫做“一拍二”或者“一拍三”的手法，也就是同一秒钟一张原画拍几次，一拍二每秒钟需要12张原画，一拍三需要八张。一般的动画电影用“一拍二”就足够了，这也是二维动画成本高的原因——优秀的原画师工资是很高的。所以如果某个动画看起来一卡一卡的，那肯定是在帧数上偷工减料了。

当然3D动画就完全是"一拍一"，如果看3D动画卡顿动作不连贯，那原因一般出在动画师那边。但无论是哪种制作，好的动画都或多或少的遵循了动画规律。迪士尼有着动画的十二条黄金法则，其中最常用的就是：挤压拉伸、惯性跟随重叠、预备缓冲以及慢入慢出，全部遵守很难，但是一条也不遵守那就很难说是好看的动画。一般的电影在这点制作上还是比较到位的，不会出现太大的硬伤。但是TV动画中类似的错误比比皆是。

最新的《少年锦衣卫》由于落地缓冲不足，整个动作就显得很硬，从如此高的地方跳下来惯性都没有卸掉就站了起来，显得整个人没有重量轻飘飘的，你要说他是用轻功落的地，那么加速度应该是一个持续减速的过程，就像树叶飘落一样。

一部动画，最能体现动画功底的是带有角色表情的表演以及观众喜闻乐见的打斗场面。目前大部分3D动画表情由于成本太高做得都比较简单，2D动画的表情表演因人而异这里也不做表述。反而是打斗场面最能展现动画的水平，一个动作能不能让人看清楚、打斗间镜头运用的水准高低都直接关系着动画的好看与否。这里必须得提一下，很多动画渲染出来的画面虽然很好，但是动画跟模型材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动画是塑造角色的主要手段，而不是这张画多漂亮这个模型多么美。很多动画喜欢用镜头晃来晃去或者用特效遮挡动作，这些其实都是动画做不好在耍流氓而已。

《大护法》因为主要作战方式是枪战，而失去了很多多人同框表演的机会，单人镜头运用也相对较多，总体来说是为了降低成本不得已省去了很多能让动画变得更优秀的地方。

在如今国产动画之中，3D动画使用动作捕捉（以下简称“动捕”）存在着很多瑕疵，大量使用动作捕捉可以降低动画中日常动作的成本，但是通过修正动作捕捉的数据制作打斗这样的方式虽然成本低，效果却不见得有多好。这也是国产武侠动画例如《画江湖》《秦时明月》《少年锦衣卫》等动画质量一般的原因。简单来讲，手KEY动画可以模拟动捕效果，但是动捕很多情况下不一定有手KEY效果好，所以如果你看到有些公司以动捕动作作为卖点，那么就要小心了，这很可能是个坑。

动画之所以能与真人剧分庭抗拒，最主要的原因是动画能释放人们的想象力，很多真人无法完成的动作都可以通过动画来完成。同样的道理，动捕的动作也只能捕捉人类正常情况下能完成的动作，而将动画束缚在这个框架下的话，那我们为何不去拍一部真人影视剧呢？更何况巨大机器人、触手怪等千奇百怪的幻想生物是没法动捕的，所以备受好评的暴雪影业做CG都是坚持动画师手KEY。

最近的国产TV动画中，慢工出细活的《纳米核心》算一个，艺画开天的《疯味英雄》也不错，可惜没把握好市场。

2D动画市场本身就出现了断层，比起3D动画更艰苦，从《十万个冷笑话》开始兴起了一阵低帧数偏向于日常系的动画。好在如今画师和技术也日趋成熟，如制作了OW二维动画的狼烟工作室，以及《岁城》导演林魂的六道无鱼（动画工作室）都十分值得关注。

导演要学会如何讲故事

在游戏行业，美术决定游戏的下限，程序决定游戏的上限。对于影视行业同样可以说，动画师决定动画的下限，导演决定动画的上限。然而很遗憾的是，动画导演比其他领域的导演做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很多本应该很出彩的动画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导演的责任远远要比想象中的更重要。最早扛起国漫复兴大旗的青青树、拥有着好莱坞生产线的追光、12年情怀的彼岸天，这三家在国内名气最高的动画公司其实可以做得更好的，而做得更好的关键就在于几位当家导演。

《魁拔》导演王川、《小门神》导演王微、《大鱼海棠》导演梁旋在各自电影里有着不同的执导风格，而各自的电影也因为几位导演的功底或多或少呈现了不妥的地方。王川导演相当喜欢跨行，在《魁拔》最后的字幕可以看到他出现在了五个职位。如果他能够将全部心思放在如何以小故事展现大世界观，那么《魁拔》后续几部作品可能会比现在环境好很多。王微导演喜欢挖掘国内的传统文化，这是非常值得鼓励的事情，但是从他目前两部作品来看，故事冲突性与逻辑性断断续续不太连贯，让人很难一口气把电影看下去，容易让观众走神。梁旋导演对于短片的控制能力很好，而相对于长片来说就弱了一点，《大鱼海棠》像是将一部短片硬是拉长之后在里面塞了一部分不太优质的故事，在华丽的美术背后，没有一个过硬的故事内核。

相对于以上几位导演来说，不思凡的期望值要高一些。首先他设定相当有灵性。无论是最早的《黑鸟》《小米的森林》还是后来的《妙先生》，观众很容易被他天马行空的设定所俘虏，令人无比期待他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其次从对于各个导演的采访中也可以看到，不思凡更倾向于如何表达自己内心所想，而不是一开始就为了追求动画复兴、票房大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去制作，令他对自己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更加考究。不同于《大圣归来》是好莱坞动画流程式的代表，也不同于《大鱼海棠》是市场资本需求的一个体现，《大护法》是一部拥有导演个人风格的作品。

然而从如何讲好一个动画故事的方面出发，《大护法》呈现出来的效果仍然不尽如人意，作品对角色的刻画相当得单薄。在以迪斯尼为代表的动画电影中，主角都能看到一个“弧光”。即角色从一开始到影片结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成长曲线，正是这种成长的过程能给人带来动画角色蓬勃的生命力。在这一点上，《大护法》就做得比较弱，主角从头到尾心里没有太多波动，自然也没有多少成长。

而同样是刚刚上映的《阿唐奇遇》（以下另称“茶宠”）问题也有不妥的地方，追光动画的动画质量目前在国内说数一数二也不过分，然而号称8500W成本的“茶宠”，目前票房还没突破三千万。放出第一个预告片的王微“功不可没”，仅仅以整部预告片来讲，节奏平铺直叙没有轻重缓急，光看预告片很难把自己代入到动画中的角色中去产生移情的效果，“茶宠”虽然动作设计、画面效果相当优秀，但是光故事就能把人看睡着。整部电影中的起承转合几乎没有，角色行动逻辑也不严谨，可能是定位给小孩子看的原因，整部动画每个角色贴个标签就开始活动了，没有看到角色自己的生活气息，只能感受到“哦，原来导演是这么安排的。”

在TV动画中“角色塑造不够立体”的情况就更多了，很多作品走向了在一开始就丢出一个单薄人设的路线，不断夸大人设的某些特点从而失去了丰满角色性格的机会。以四月大火的《全职高手》为例，如果和你说将有一个“包荣兴”这样的朋友要请你吃饭，那你可能脑海中只有一个帅哥的场景。但是如果说要你带像“懒羊羊”一样的朋友去吃饭，那么可能你的脑海里可能已经展开奇怪的小剧场了。能否将角色形象活灵活现，就是角色单薄与否最简单的一个特征，固然《全职高手》只有12集，但并不能回避视美在制作的时候对于角色塑造的不足。这一点就连原作者蝴蝶蓝都十分遗憾。

三、不能被资本左右想法

1065个镜头。

795个场景、91360帧原画。

4个人、3年。

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部登陆大荧幕电影的制作成本，虽然后期人员扩展到了六个，但是最终的效果完全看不出来。这部制作成本只有千万左右的动画截止今日七千万的票房已经收回了成本，可以说《大护法》给了资本市场重重的一拳，这就是为什么动画圈内的朋友都在力挺《大护法》，哪怕他并不是一部可以封神的作品，但他却是一个标杆，稳稳地扎在了资本市场长河之中。

有人曾问过田晓鹏导演：“《大圣归来》的票房已过5亿，感觉国产动画已经迎来了春天，对于刚投入动画行业的年轻人，您有什么建议吗？”

田导很幽默：“别急着脱秋裤。”

田导这句话说得很实在，《大圣归来》打开了资本市场的大门，就如同闭关锁国的清政府被列强用洋枪大炮轰开了国门，不是说有资本注入不好，而是动画一直是一个相对来说需要慢工出细活的行业，过多的热钱容易使这个行业迷失自我。一部两部现象级作品使得人们对动画行业产生了希望，但如果说迎来春天还言之过早。果不其然，随后《大鱼海棠》的出现让人们对这部动画褒贬不一产生了争论。

《大鱼海棠》可以说是资本运作的一个成功案例，通过大力度宣发以及十二年的情怀，加上还算精美的画面让它成为了2016年的爆款电影。只是对于动画本身来说，它在如何讲好一个故事的层面可以说是比较失败的。《大鱼海棠》最后傲人的成绩，使得资本家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复制的套路，但是仅仅利用情怀和画面是讲不好一个故事的。

“我们现在特别害怕“大圣”、“大鱼”的成功，让整个行业以为这就是标本，都要去照着做，那么这个市场就完蛋了。”彩条屋总经理易巧说的这段话也是大多数动画从业者所害怕看到的。如果按套路轻轻松松就能成功，那么那些还在努力发挥自己风格的人的道路恐怕就会被堵死了。《大护法》本身代表了一种多元化的尝试，它像世人证明了动画片并不仅仅是做给小孩子看的，同样他也不以大牌声优为卖点，而是靠着自身动画的独特来吸引观众。它没有卖弄情怀，也没有做铺天盖地的宣发，就好像江湖中形容侠客横空出世一样：“当你发觉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了。”

似乎比起同期上映的《悟空传》，《大护法》更担得起“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一开始《大护法》是没有打算登陆大银幕的，不思凡导演“不想做昨天的东西”，“我发现我原来是被一种自己的习惯、经验和知识给束缚住了”，他没有遵循商业动画一贯卖IP卖人设卖CV等卖点，他的卖点就是属于自己的导演风格以及别具一格的美术风格，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没有遵从商业套路反而获得了另一片天空。

《大护法》中花生人的诞生源于当今社会中人群的冷漠：当一位老人倒地之后，导演不思凡想将老人扶起来时，老人拒绝了他的帮助要自己站起来。不思凡只好等在一旁，承受着路人们异样的目光。当不思凡眼睁睁看着身边摔倒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的时候，周围人群的冷漠深深刺痛了他。于是“大护法”在影片中被塑造为一个侠者的形象，一杖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气，让他独身闯入这个处处透露着古怪的小镇。在现实世界中《大护法》毅然决然，孤身闯入资本厮杀的洪流中，很庆幸，它付出了3D化的代价，仍然守住了自己的创作初心。

作为一部非商业化的实验动画，《大护法》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它告诉我们动画不是一定要完全追逐商业的要素，只要你用心做，一样会有人支持你。就像《大护法》背后密密麻麻的众筹名单，为国产动画的多元化展露了一丝的曙光。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挺《大护法》，哪怕他并不尽善尽美，只为他一步不退。

写在最后

“动画行业的尊严是动画师一帧一帧KEY做出来的，而不是向任何人乞求得来的。”

一个行业从来都不是单纯靠制作方的努力就能够撑起来的，我们作为观众同样需要提高自己的要求，而不是降低标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动画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溺爱。因为喜欢的人设或者崇拜的CV而降低动画标准是不合适的。对于国产动漫的理性分析及批评也需要平心接受，而不是一味迁就。既然想要国产动漫复兴，那就更不能降低标准了。

“近代中国人有种非常强烈的自卑感”，不思凡在谈到影片的东方文化时这样说道，他希望通过在电影里安排很多带有中国色彩的玄学部分来吸引观众，希望有中国DNA的动画能够得到珍惜、尊重。

此次《大护法》上映还有一个重要的对手是《神偷奶爸3》，然而通过自我分级，《大护法》将动画的主力观看者小朋友给剥离了出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大胆的尝试，面对着强敌仍然坚持如此，可见《大护法》将自己摆在了与小黄人同个层次的动画。哪怕站着死去，也不跪着求生。这是属于中国动画自身的骄傲：我与你站在同一起跑线是对自己的尊重，我认识到你我之间的差距是对对手的尊重。

只有认清楚我国动漫与国际的差距，才能了解我们究竟该如何复兴。所以对于中国动画的反面声音只要言之有理那也是好的。只有多方面了解其他作品，才有能力化为国产动漫前进的力量。

大IP+著名声优容易滋生出一批过于盲目追求的粉丝，这点在四月大热的《全职高手》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有UP主指出了视美在《全职高手》1-8集里面滥用兼用卡的现象，竟然还招来了各种洗白的粉丝来指责UP主。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负面现象：《全职高手》平心而论是一部还算可以的动画，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封神的水准。但就是这么一部动画，竟然被一大批粉丝封为神作，甚至上升到了可以跟日本顶级动画相提并论的高度。这就未免太过尴尬，自己在家里横没什么，但是比不过人家还非要去往人家脸上蹭就很有问题了。长期以来对于国产动画的包容，给资本市场带来了只要能买来大IP和著名声优加盟，制作只要稍微及格就可以大赚特赚的错觉。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这对于动画行业，尤其是动画师来说是很可怕的现象。长久如此何谈国漫复兴？

卖IP吸引流量固然是好事，然而引来流量之后该如何维持一个良性循环才是资本方所应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买一个榨干利用价值之后再买下一个。《择天记》《从前有座剑灵山》《蛮荒记》等IP的表现有目共睹，竭泽而渔的事情正在发生。如今到了连《爱在西元前》的IP都能改编为动画的时候，以后岂不是只要是名声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出一部动画来骗钱？同时也希望我们观众的注意力不要只局限在自己喜欢的CV身上，流量热度终究只是一时，可怕的是沉溺在热流之中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犹如井底之蛙一般自娱自乐。

“一个时代，一个国家，大概终究需要某些人在某些时刻，毅然决然站出来，站在某个位置，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只要站在了那里，便是责无旁贷，便是当仁不让。”

现在《大护法》站在这里，不卑不亢。也希望将来国产动漫伫立在世界动漫之林，不动如山。

（文/几人回 编辑/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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