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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谕》同人短文:谕爱千年·绮云成霞(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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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一名初出茅庐的玉虚小道士,一段惊心动魄的云垂大冒险。机缘巧合下,他爱上了那位曾经被他又惧又恨的炎天女将军。他纯粹稚嫩的情意,能否得到她的回应?

一名单恋着师父的光刃,与圣堂流光又有未了缘。身陷纠葛之中,他该如何抉择?

地下长城最终的恶战凶猛来袭,他们在阴冷巢穴中奋苦鏖战,收获的却是更贴近彼此的温暖友谊。

当战事结束,血爪王被擒,在众人凯旋归去之后,更深的秘密悄然上演——在红尘之上,在天渊之间,是不容差错的博弈。于王者而言,与其享受凡尘的功名利禄,不如学会操纵他人的命运。

乱世之中,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们将情归何处?


待 白如刃和皇甫堂 的身影消失在地下长城的回廊, 翊国公 捡起狼尾, 站 起身疾奔跳跃,很快就回到了兽王平台上。

残垣断壁间,翰罗趴在地上,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听见翊国公的脚步声,他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看见隐巅挑了个没被弄脏的地面,盘腿坐了下来。

“小子,你什么意思?”翰罗低喘。

“ 无礼。 ”翊国公拂了拂衣摆,“论年龄,初代狼王都该叫我一声祖爷爷。”

翰罗沉默,没有反驳,瞳孔中映出翊国公的面容——那是一张毫无岁月尘迹的脸庞。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男 子 ,却轻易地扛起了三把纯银巨剑,将暴怒的翰罗彻底打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翰罗回想决战一幕,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你的武器,是断终末之剑,白帝的贴身武器……是吗?”

翊国公 听罢 笑了:“你倒是挺有见识。”

“这样的神器,我不会认错。”翰罗冷哼一声,“但过了那么久,天都裁决掉落的诸剑早就成了废铁,而你的居然还能发挥这么大的力量……除非这是白帝翅膀上的羽刃,她以神力持续养护,才不至于 腐朽 生锈。可人类怎么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东西?你难道 是 ……”

“—— 你在 疑惑别人武器的来源之前,难道就不关心 一 下自己的处境?”翊国公打断了他的话。

翰罗听罢,再次沉默。

但 令 他 感到 意外的是,翊国公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如实相告:“我将会在这里布置三组兵力,石人洞窟由龙将长云和元氏副官镇守,双子平台由结界师筑起四方之印镇守 ,巨兽平台由悬空居精英镇守。 这一路上高手云集,你必须谨慎行事,别折在其中一关。”

“你 告诉我这些, 是在 讽刺 我吗?”翰罗 急了 。

“没 有 必要。”翊国公对翰罗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我让五名杀手与你随行,并且放一部分北狼士兵进入长城,让他们一同协助你逃亡。若能成功,那五名杀手就会立刻离开长城。他们都不会伤害你,不过,你也别想收服他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

“到时他们都会现身,要走要留自己决定。”

“你究竟什么意思?”翰罗被绕晕了,眼前这个男人有能力取 下 他的 脑袋 , 却 偏要放他走 , “你难道是某个敌对势力安插在云垂的眼线 吗 ?”

“当然不是。”翊国公垂眸一笑,“ 不妨告诉你, 你 身为领袖, 应该知道:跑得最快的羊,是被狼追出来的;最能聚拢人心的,不是钱财,而是国难。”

翰罗听罢,豁然醒悟,一股愤怒冲上脑门:“你疯了!你居然 想 圈养 北狼人 来训练云垂士兵?”

四周的铁链叮 当 乱响,翰罗挣扎着想要反抗,就看见翊国公轻轻 把 手放在他头顶。一股巨大的压力伴随疼痛,瞬间碾过了翰罗的 头盖骨 。他被狠狠砸进地里,坚硬的石面上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呢?我这是在给你们重振旗鼓的机会啊。”翊国公不紧不慢的嗓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几乎微不可闻,可在翰罗听来,却是震耳欲聋,“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当然,如果你的和你的部族足够强大,我不介意你们冲破皇室的控制,把夏大陆的领土权重新夺回来。”

“为什么?”翰罗慌了,不再挣扎。因为他隐约察觉出了翊国公话语之下可怖的真相,那让他更加不寒而栗,“你们如此训练士兵,到底为了和什么东西作战?你到底在和谁博弈?”

翊国公 沉默,半晌又 开口 :“还记得 之前 你的部下私自与怒鳞林部合作而导致全 族覆没的事吗?”

翰罗听罢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永生难忘!你们这一群云垂狗,都是狡诈恶毒之徒!”

翊国公笑笑,再次伸出手,把翰罗的脑袋拍进地里。他的力度之大之狠,造成的动静都让石窟顶上的碎 砂 纷纷坠落。直到翰罗的头鲜血淋漓,翊国公才停止了施力。

鼻青脸肿的翰罗沮丧地趴在地上,傲气泄了大半,再 也 不敢在 翊国公面 前逞口舌之快。 他 心想这个男人实在 是 太可怕了,那少年皇帝有何能力,居然收服了这种角色?

“于我而言,”翊国公并没有理会翰罗,而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北狼人也好,云垂人也罢, 若是 甘愿 屈从荒流,摒弃了人性, 堕落成魔物,死后必在黑暗 之 中遭受永恒的折磨。”

他说着说着,瞳中竟闪过一丝潋滟的水光,似梦境虚幻:“你不明白,我的兄长舍身净化喷薄的荒流,却在魔化的折磨中痛苦地死去;我的伙伴为了击败魔神业难,战至重伤,甚至牺牲。我的羽衣京毁灭在了黑暗的硝烟里,成了失落的文明、永不能回的故土。而接受了邪恶力量的你, 贪图一时 的 强大 ,又怎么能理解这种痛苦?”

翰罗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变化,愣了半秒,继而讥笑:“ 倒是说得好听。 你们在屠杀北狼人时,可有想过我们的痛苦?你们跟那些 曾经 毁灭你们家园的恶魔又有什么区别?”

“ 你可别忘了, 云垂 和 北狼的战争,是北狼先挑起的 , 谁能比谁更无辜?”翊国公驳道,“ 而且我要提醒你,你有一点想错了:云垂和北狼之间的矛盾是争夺主权,赢者将会得到丰饶的疆土,败者则被驱逐到不毛之地。但荒流不同,它想要的是这个世界彻底毁灭。而那些臣服它的魔物,就是它在人间的帮凶。 我不会让夏大陆像以前那些曾经辉煌的文明 一 样——面对灭顶之灾,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 坐以待毙。”

翊国公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铁骑冲进地下长城的回音。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将狼尾还给翰罗,“翰罗首领,来日方长,好好表现。”

“ 你 ……”翰罗皱眉,“我们 北狼 凭什么听你的?”

“你误会了 ,我 不是 来跟 你商量的。”翊国公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在突如其来的狂风走石里变得模糊, 白发 散乱在空中,“ 你们可要打起万分之十万的精神来对付云垂的军队,否则对战两场就撑不住了,既找不回狼王血种,还白白浪费我们一番苦心。 ”

“ 你!你也太狂妄了—— ”

“我 从不打诳语。 ”

翊国公清澈的紫眸中,映出了这地底根本看不到的万象银河。

翰罗在风沙之中艰难地抬起头,就见地上出现了数十个传送门,许多北狼士兵的身影在其中闪现。他的战士纷纷向他走来,而翊国公与他越行越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看到翊国公背后银沙流转,迅速地汇聚成了一轮精致繁复的神轮。羽纹飞旋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图腾 ,诸天群星 点缀 其中,闪耀着远古的光辉。


回到砥石城,颜霓从柳夷光处得到了玄极数日前寄来的信。信上是熟悉的字迹,邀请她到沁枫别院一聚。他和望月将等待她五日,她回来了随时可以相见。

颜霓在地下长城鏖战三个月,经历过悲愤,经历过绝望,几乎没有半点值得高兴的事。而这封信简直是喜神捎来的薰风,吹得颜霓彻底忘却了所有的伤痛,令她喜上眉梢,精神好了不少。

她不打算让两位贵人等她太久,所以想也不想就订了最快的飞艇,立刻赶回星纪城。寒池澈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也闹着要随她一同回去,颜霓几次推脱也拗不过他,于是两人便一同结伴归家了。

当晚,霞色如醉,星辰起烁,颜霓坐在甲板上,和寒池澈聊着聊着天,就靠在栏杆上睡着了。寒池澈心花怒放,悄悄揽她入怀中,却动也不敢动,怕他的心跳声如擂鼓,给颜霓听了去。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颜霓这么开心?问她也不说,真令人好奇。

寒池澈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她卷曲的长发。看着爱人在睡梦中都含着笑,自己的心情也变得美滋滋的。

下了船时,已是翌日清晨,夜雾将散。寒池澈将颜霓送回颜府后,便骑上快马,飞奔至公会 ,一把推开了哥哥的房门。

正 在 颔首拨琴的寒池清不禁一诧,看到是弟弟归来,又重新展露笑颜:“ 傻弟弟,这么着急就 回来了?”

“哥,”寒池澈扑了上去,开门见山地直道,“哥,我 要娶 颜霓。”

寒池清一听,指头猛一颤,弹出的乐曲滑了个变调。

“哥 , 我 要娶 颜霓 ! ”寒池澈看着他呆滞的模样, 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次 。

“ 原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寒池清无力地扶着额头,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来颜霓真的把你照顾得很好 。 ”

“她又救了我的命!”寒池澈分外激动,“在地下长城,如果不是她抱着我,避开了敌人的攻击,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 哥,我喜欢她,我想娶她,我不想再做一个只能站在她身后的孩子,我想做一个顶天立地能保护她的男人!”

“……”寒池清 的 表情变得很微妙,“可是池澈,她是你前辈,她大你五岁 …… ”

“年龄不是问题!哪怕她大我十岁,我也一样爱她!”

“可 是 就算现在你可以接受你们年龄上的差距,但颜霓性子刚烈,而你又太过温柔,我担心你们在一起你 会 驾驭不了她……”

“没关系,我不需要驾驭她,她喜欢闹,我陪她闹!如果我能让她在同我结契后过得更开心快乐,那就足够了!”

寒池清见寒池澈对答如流,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既然年龄和性格上都无法让弟弟打退堂鼓,他又换了个进攻方向:“她是炎天,你是玉虚,你们在职业上就不般配……”

“怎么不般配了?圣堂和光刃冲得太前保护不了她,灵珑大多时候就盯着圣堂和光刃;流光只顾追着敌人 , 那离她最近的,还能协助她的,自然就是玉虚了!”

“池澈,你……”

“哥,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我娶了颜霓之后会变成妻管严,会受委屈,是不是?哥,我一个男人,娶了喜欢的人,这算什么委屈?我不疼媳妇,难道还让别的男人疼她啊?”

“……”寒池清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弟弟明明 是 离家 降妖除魔的,怎么嘴皮子也磨得像 刀 一样又亮又光了 ,“ 这都 是 谁教你说的? ”

“白如刃大哥呀!他真是个好人!”不过寒池澈还是想也不想,就把秘密参谋给拱出来了 。

“……”寒池清被 弟弟 驳得哑口无言, 只好在 心里狠狠揍了一顿 白如刃 。他 知道这事再也无法回避,便 收起琴和琴谱,拉着寒池澈的手, 正色 问他,“池澈,你觉得颜霓会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吗?”

“现在不会,以后有机会呀 ,我愿意等! ”寒池澈看寒池清认真的神色,感觉自己终于要说服哥哥了,更是激动不已。

但寒池清给他的却是一盆冷水 : “弟弟,我和你直说吧。颜霓喜欢陛下。”

寒池澈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继而又尴尬地笑了:“哥,你 别开玩笑 ……”

“我没有 开玩笑 。”寒池清坦诚 道 ,“颜霓是为了陛下参军的。她 深 爱 着 陛下, 并 发誓守护他,这比你喜欢她更甚。”

“可是颜霓 她、她 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啊 …… ”

“傻孩子 , ”寒池清笑了,“ 你才与她相处多久, 她 为何 跟你说这些? 她若跟你说还好,要是错告多事者,这些宵小不服气,污蔑她靠美色上位,那对她、对陛下,岂不是无妄之灾?”

“我、我怎么可能这样看待她!”寒池澈急了,“更何况,她连白大哥是凌会长侄子都告诉我了,那说明她已经很信任我了呀!”

“傻弟弟,”寒池清不禁发笑,“你以为会长派你这个新人去地下长城是为什么,这都是为了提携你啊!何况他们有血缘关系,凌天阙高层谁人不知?会长她这般用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

“颜霓身为阙阁高层,自会遵守会长之命。而她自己的事, 就算她不 透露 ,你有主动去了解 她 吗?你以为喜欢一个人 只是说说就能成 吗?”

寒池澈竟无言以对, 房间里被死寂笼罩。

“池澈,你和颜霓的差距太大了。”寒池清 心疼地 长叹一声, 便 站起身来, 拍拍他的 肩,“好好 考虑清楚 吧 ,自己先冷静一下。哥哥去集市买下酒菜,今天做你最喜欢吃的。 ”

寒池澈沉默,目送哥哥离开房间, 心绪澎湃 。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喜欢颜霓,只 是 盲目强调自己的爱,用幻想不断地感动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颜霓 ,不明白她的努力和执着都献给了谁 。 她的思量,她的顾虑,她不肯向他透露自己的秘密,皆因她从未把他当作知心人。

这巨大的情绪落差,让寒池澈 不知所措 ,眼泪 簌 地夺眶而出。


白如刃和皇甫堂 跋涉至 砥石城时,柳夷光将军亲自出城迎接了他们。 怒鳞火部 统领小洛 在砥石 城主府 盛情款待了众人,为他们接风洗尘 ,当场就发了军饷 。 这一夜,英雄堂一片欢声鼎沸,在胜利中幸存的将士们,终于可以敞开胸怀狂欢一场。

三更 ,结束了一日喧嚣,白如刃终于能洗个 梦寐以求 的热水澡。他将全身都仔细搓了一遍, 就差把皮给扒下来,里里外外洗个彻底 了 。

当他总算愿意走出浴室,见皇甫堂早坐上软榻了。他听见白如刃湿漉漉的脚步声,便抬起头,笑了一笑: “ 怎么,小美人鱼愿意上岸了? ”

“别提了。”白如刃也盘腿而栖,“长城 又冷又暗,我 特别 受不了北狼家伙 们 身上那股野兽一样的臭味 ,要是师父不来,我在这寒酸的旮旯里再待上十天 半个 月,恐怕狼崽们就敌我不分了,哈哈哈……”

白如刃说着,一边抓着头顶毛巾揉 干 头发,一边凑近皇甫堂仔细闻了闻:“嗯 , 你 洗澡洗得倒是挺快的,没想到也洗得很 干净嘛!”

皇甫堂望着眼前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白如刃,脸竟然烫了,他赶紧拿起旁边的书掩饰自己的窘态:“那是自然。在地底下三个月没好好洗澡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哎,不说这个。”白如刃没深究他的异常,拈了桌上一颗草莓,美滋滋地放进嘴里,“你还打算去机械迷城吗?”

“我应该会去吧。不过具体还是要看会长怎么打算,听她 的 安排 吧 。”皇甫堂平静了内心,又想起一事,便放下了书,“对了,你不是想和我学中阮吗?我托家丁给你买了一把, 过几天 和我回皇甫府试音吧。”

“咦,好啊!”白如刃刚想抱怨草莓太小只,听到皇甫堂这话就笑逐颜开了,“那可就拜托你啦,皇甫少爷!师父总嫌弃我身上武夫气太重,我就该学点音乐修身养性一下。”

皇甫堂听到这句话,表情却僵了。半晌他才无奈地叹:“你还是认了你这武夫命吧。”

白如刃笑着摇摇头。皇甫堂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说起来,你还记得我妹妹皇甫莹吗?”

“记得,怎么了?”

“莹妹可 念 你了,信上说要见你。”皇甫堂说着,把皇甫莹的信放到桌上,推给白如刃。

白如刃不禁莞尔:“这丫头的字倒是越写越标致了。”

前往地下长城之前,白如刃随皇甫堂去了皇甫府一趟。在那里,他认识了皇甫堂的亲妹妹,皇甫莹。

皇甫家贵为云垂四大武道世家之一,家族成员无论男女老少皆习武参军,年仅六岁的皇甫莹也不例外。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皇甫府后院。皇甫莹拿着比她还要高大的长刀和盾牌,正在刻苦地操练。看到哥哥回家,她迅速丢刀卸盾,飞奔扑进他怀里。接着,她转头看向白如刃,眼神犀利,好像从羊羔瞬间变成了小老虎。

不过,白如刃不怕她。他长得俊,人又开朗,外加厨艺精湛,让皇甫莹很快放下戒备,迅速和他成了朋友。 临走前,皇甫莹要白如刃答应,一定再来皇甫府,给她做她爱吃的。

“唉,阿刃,说实话,有时候真羡慕你。”皇甫堂叹了口气,“你会打理自己,又会哄人开心,才见莹妹一面,就把她降服了,恐怕全云垂都找不出一个讨厌你的人。”

白如刃听罢,想起之前的孤旅悲途,摆了摆手,笑容微苦:“怎么,咱凌天阙的 副会 大人,也有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啦?”

皇甫堂被一语道破,心下一惊,只好又拿起那本书,尴尬掩饰:“哪里的话,我等时逢乱世,谁有心思谈情说爱……”

白如刃看着他的窘态,笑意更盛,抬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草莓。


几天后,凌天阙众人陆陆续续回了星纪城。皇甫堂带着白如刃 来 到了 他的家 ,受到了全府上下热烈欢迎 。 就连皇甫堂的父亲,现任皇甫家家主 , 也亲自出门相迎。

在皇甫堂的介绍下,家主面对容貌俊朗、礼仪得体的白如刃,也表示了万分赞许:“白公子,听闻你也是这次剿杀北狼蛮子的功臣之一,小伙子这般年纪,就对云垂有如此功德,将来前途无量啊!”

“不敢当。”白如刃一改往日形象,对皇甫家主谦逊作揖,“云垂男儿自当为国效力,地下长城千难万险,许多将士身陨于此,多亏皇甫兄提携关照,我才能随他一同归来。”

“哈哈哈哈哈,很好!技高而不亢,无愧少年英雄之名!阿堂真是得了个宝!”皇甫家主更是高兴,一手揽着皇甫堂,一手揽着白如刃,“走,今天就好好尝尝我皇甫家的手艺!”

三人正有说有笑地同行着,忽然从偏厅里冲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把抱紧皇甫堂,奶声奶气地嗔道:“哥哥!我让李叔张嫂准备好食材了,我要吃阿刃哥哥的千层鱼酥!”

“莹儿,你胡闹什么,怎么能劳烦贵客下厨呢!”一旁的皇甫夫人赶忙拉开女儿,见她紧紧地抱住哥哥的腿,竟是掰也掰不动,只好尴尬地向白如刃解释,“白公子,别介意,皇甫莹这丫头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

白如刃看看夫人,又看看皇甫莹,小女孩仰起脸,直勾勾地望他,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充满期待。白如刃笑着叹了口气,对皇甫堂点了点头,又向夫人行了一礼:“不瞒夫人,我之前确实答应了莹小姐要为她下厨。今日天色尚早,若是家主和夫人不嫌弃,可允许我在晚膳之前,向贵府大厨讨教一二?”

“这……”皇甫夫人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诧异。她望向家主,家主摸摸胡须,笑意深了几分,接着低头戳戳皇甫莹的脸蛋:“大小姐,你在家里使唤咱们还不够,还要劳烦白公子给你做吃的,白公子不与你计较,满足你的愿望,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皇甫莹笑逐颜开,一把抱住白如刃:“谢谢阿刃哥哥!”

白如刃蹲下身来,摸了摸皇甫莹的脑袋。他眼底里的柔情,是皇甫堂不曾见过的。在此之前,皇甫堂也曾认为,像这样锋利如刀的男子,是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当晚,白如刃做了皇甫莹最喜欢的千层鱼肉酥,不仅满足了小姐的胃口,也让皇甫夫妇赞许有加。其实,白如刃的厨艺并不亚于府里大厨,讨教只是个谦辞,皇甫堂心知肚明。

用完晚膳,皇甫夫妇外出散步,皇甫堂便拉着妹妹和白如刃到他房里,拿出了遣人精选的中阮,手把手地教白如刃弹奏。

皇甫莹在一旁看着,哥哥握着白如刃的指尖仔细地拨弄琴弦,循循善诱,在白如刃专注地捣鼓时,他总会同样专注地看他,眼里有消融苍雪的脉脉暖意。

这种暖意皇甫莹并非未曾见过,只是哥哥在面对白如刃时,似乎还多了点不同的情愫。

当灯缀万家、月上天心时,众人送走白如刃,皇甫府重归寂静。皇甫兄妹沐浴更衣过后,闲来无事,便并肩坐在长阶下发呆。

四月,天地回暖,万物生发,在温煦的夜风里,皇甫莹渐渐有些犯困,眼皮子打起架来。

“莹妹 ? ”

冷不丁地,皇甫堂低沉温厚的嗓音在身侧响起。皇甫莹像只受惊的小鹿,立刻就振作了精神: “ 啊 ?”

“哥哥……想和你说件事。” 皇甫堂迟疑了一下,“如果,哥哥以后……不娶妻子,你会怪哥哥吗?”

“为什么 不想娶妻子 呢?” 皇甫莹问。

“因为 —— ”皇甫堂 的话都已经 冲到 了嗓子眼,却又被他生生截下。他在思索着这样的问题向一个年仅六岁的妹妹来询问,是否不合时宜。但当他再次对上妹妹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时,他还是把深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因为哥哥 ……哥哥 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噢。”但出乎皇甫堂意料的是,皇甫莹的反应非常平静, “哥哥喜欢 的人是 阿刃哥哥 吗 ?”

听到妹妹道破心事,皇甫堂略感 惊讶 ,摸了摸 她 的脑袋:“ 你真聪明。 ”

“ 那 你喜欢阿刃哥哥什么?”皇甫莹转头问 哥哥 ,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被突然这么一问,皇甫堂 竟 答不上来。他认真地想了想,又说 : “ 大概是, 我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很轻松吧 ……他懂我想什么,我也懂他想什么 ,我们之间……很有默契 。”

“哥,你和我在一起也快乐啊,那你为什么不娶我?”皇甫莹不高兴地噘 了噘 嘴。

“哈哈哈,这不一样,你是我妹妹,血缘三代内是不可以通婚的。”

“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哥哥会娶我吗?”皇甫莹又问。

“……”皇甫堂听罢,楞了一下,没有作答。皇甫莹料到了他的反应,又问他,“如果,阿刃哥哥是女孩子,哥哥还会喜欢他吗?”

“会。”皇甫堂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我明白了。”皇甫莹站起身来,脸上满是不服气,“哥哥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哥哥只喜欢阿刃哥哥。”

皇甫堂再次愣住。他将这二十二个字斟酌品味,心中竟是云销雨霁。他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

“傻哥哥,旁观者清啊。”皇甫莹弹了一下皇甫堂的脑袋,“要是阿刃哥哥也喜欢你,就快和阿刃哥哥结契吧。”

皇甫堂笑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一阵骚乱。他心下一惊,抱起皇甫莹快步走出花园,就看见凌天阙的赤翼使者拿着通行令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持武的家丁。

皇甫堂放下妹妹,让家丁们都退开,那使者立马冲到皇甫堂面前,在他耳边气喘吁吁地说——

“大人不好了,东方慎邪逃跑了!”

“你说什么?!”皇甫堂大吃一惊,“怎么逃的?!”

“听守卫说,是他移形换影,偷偷溜出来的……”

“荒唐!我凌天阙守卫森严,怎能由他肆意进出!”

一旁的皇甫莹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严厉,被吓了一跳。皇甫堂连忙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接着唤来嬷嬷将妹妹带了下去。皇甫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泪目盈动,欲言又止。

直到妹妹的身影消失在花影叶荫之中,皇甫堂才缓和了情绪,再次发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陛下已经龙颜大怒,要怪罪凌天阙和会长了……”

皇甫堂一听更急了,赶紧唤人牵马备枪。可他感到担心的不是东方慎邪,而是曾经受命看守这个重犯的,白如刃。


当白如刃从国公府赶回凌天阙时, 议事大堂 前的广场上 已 全都是人,喧声鼎沸,乱成 一团 。

白如刃快步走进人群,嘈杂声转为窃窃私语,许多人用不怀善意的目光看着他。白如刃熟视无睹,径直走到皇甫堂身边。皇甫堂看着他严峻的脸色,忍不住安抚道:“你别管那么多,问心无愧就好。我相信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如刃垂下眼眸:“他们怀疑是我告诉东方慎邪出逃的路线,也算是预料之中。毕竟去地下长城之前,是我监视东方慎邪的;我离开凌天阙之后,负责看守东方慎邪的人,也是我亲自举荐的。”

“哼,这锅你可别背。那是会长交给你的任务,难不成会长也有嫌疑了吗?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一旁的颜霓早已是咬牙切齿,“该死的东方慎邪,坏了小娘的约会,抓到之后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就是啊。”寒池澈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而且那家伙要逃早逃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跑……”

寒池清听罢皱眉,按住了弟弟肩膀,寒池澈立马噤声。

很快, 凌小蓓从 议事堂 走 了 出来 ,旁边还跟着一个头戴面具、白衣金佩的帝诏使。熙攘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凌小蓓清了两下嗓子,便开始 布置追捕任务 。

“ 诸位都知道, 东方慎邪是逆贼武宣弘的心腹, 此次我与帝社影卫在平海镇苦战逆贼时,便是他协助逆贼对我们进行攻击。虽然后来东方慎邪被重伤,潜往临津渡未果,被皇甫副会逮捕,但他如今竟再次贸然出逃,这是我们整个凌天阙之责。启极陛下已是龙颜大怒,命令我们协助帝社军追回东方慎邪。我们的搜寻范围是帝都到帝坛周边,下面,我来公布组队的名单…… ”

很快,众人得令,开始行动。只有白如刃,在颜霓和皇甫堂的推攘下还是步履迟缓。他不停地回头看那个站在凌小蓓身边的帝诏使:一头淡金长发,身材高挑,站姿英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无法隐藏的武者锋芒。白如刃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却又想不起来。

帝诏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与他对望。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金乌面具之下,猜不出心绪。他只多望了他两眼,又别过头,同凌小蓓说起了话。

“阿刃,别看了,谕澜殿的帝诏使罢了,不稀罕。”皇甫堂牵来了他的马,轻轻推了一把白如刃。

“不过我有些奇怪,咱们是去抓叛贼的,和谕澜殿有啥关系?”旁边有个灵珑姑娘不禁好奇,与她同骑的圣堂甲士便猜道:“毕竟是大公主的下属,让他旁听给他面子呗!”

很快,帝都封锁城门,满城都是铁骑。城中居民惶惶不安,只见手持兵器、骑着高马的士兵在街道长阶中奔走,马蹄声如擂鼓。然而众人搜寻到半夜,都没有抓住东方慎邪。

到三更天时,凌小蓓亲临现场,以防止打扰帝都百姓夜休之名,召回了三分之一的士兵。剩下的一部分和帝社军镇守星纪城各大城门,一部分则和搜寻部队在帝国各处继续巡逻。

让白如刃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在召回队列中。他从传令官手里夺过名单,气冲冲地找到凌小蓓,请她改变主意,可凌小蓓却回绝了他:“你现在被舆论缠身,出去更容易招来口舌是非,还不如在公会待着!”

“没抓到东方慎邪,我做什么都会被诟病,那还不如让我亲自抓到他,这样就能洗清我所有的嫌疑了!”白如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如果你抓不到他呢?还嫌事情不够麻烦吗?”凌小蓓也急了,“我是为你好!”

白如刃楞住了,竟是无法反驳。他从来不跟凌小蓓顶嘴,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当初,凌小蓓为了维持公会的高额运转,把公会交给颜霓皇甫堂等人打理,自己则抽调了几名心腹,组建了一支赏金佣兵团。她和白如刃的相遇相识,从并肩诛杀武宣弘,到最后的雨中认亲,都是在那段时间发生的。就算这个过程交织着无数皇室暗中的布局和安排,但白如刃报仇雪恨;凌小蓓寻回至亲;凌天阙再添重将,朝廷根除祸害,确实是皆大欢喜的事。

“我也是想给你排忧解难……”白如刃低下头,“我不想看到玄极责怪你。”

凌小蓓看着他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踮脚抓住他垂落胸前的长发,扯了一扯:“没事的,阿刃,快回家吧,清者自清。”

“好。”白如刃摸了摸凌小蓓的头,把她抱进怀里。刚想说些什么,余光里就闪过了一个白衣金佩的影子。白如刃连忙转头看,发现是那个帝诏使。他悄无声息地现身,静静地伫于夜风中,狞目尖喙的金乌面具在月色下竟是显得无比诡异。

凌小蓓也看着帝诏使,只好放开白如刃,走到帝诏使身边行了个礼,然后转头对白如刃正色道:“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白如刃心情复杂地望向帝诏使,最后百般不情愿地回应了一句:“是。”

当人们离开现场,广场重归寂静时,帝诏使才摘下了金乌面具,用自己的声音对凌小蓓说:“差不多了就把他们全部都召回来吧,后天酉时记得去国公府见隐巅大人。万事小心,别让任何人知道。”

“……知道了。”凌小蓓的脸也像是卸下面具一样,显露出混着担忧和迷茫的真实神色,“护法大人,恕我直言,您也小心。白如刃可能在国公府上见过您,还请您也谨慎行事,别被这小子给逮住。”

“哈,这小伙子确实机灵,大人真是捡了个宝。”帝诏使笑笑,“不过他想抓住我,还是再练五年吧。”


白如刃独自一人回到公会,一路步履匆忙,一边埋头回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帝诏使。

他隐约觉得,东方慎邪逃逸绝非偶然。毕竟凌天阙高手如云,监牢也有帝社禁军联合守卫,非高层人员不得靠近,犯人应当是插翅难逃。而且当时将其关押之后,皇室的判决书就迟迟没有下文,他多方打听,都未得缘果,连师父都是含糊其辞,令他更感到事情蹊跷。

——或许是魂界使者出面斡旋,又或许皇室欣赏他的能力,决定给他弃暗投明、效忠新主的机会,所以才会助他脱身。照这种套路,东方慎邪要么洗白前科、要么造假身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以新的面貌重回云垂。

——但这一切又和谕澜殿有什么关系?毕竟在云垂十二殿中,谕澜殿司书画、司乐舞,由大公主执掌,与政治几乎毫无关联。既然如此,为何这种事情,还要让帝诏使旁听?

白如刃思前想后,万般疑虑,皆不成形。莫不是庸人自扰,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呢?……

忽然,他眼前被阴影笼罩,猛地回神刹住脚步,发现自己差点撞上巡夜的士兵。一番点头致歉后,白如刃便被催促赶快回屋就寝。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后脑勺的马尾竟突然被拽了起来。

他猛地转身,看见东方慎邪正一脸坏笑地用锋利的指套勾起他的发丝。

“你……!”

——怪不得搜遍整个星纪城都找不到,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离开凌天阙!

白如刃弯身抽刀,想立刻做出攻击,就被东方慎邪用灵魂之禁束缚了身体,双手被迫向后扭去。他惊讶地看着他掏出了一块金色神格,用一个拥抱的姿势,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抓我抓得很辛苦吧。之前他们也在公会周边搜捕了一圈,可惜没料到我躲在皇甫堂的寝室里。”东方慎邪在白如刃耳边轻轻吐息,“本来想直接一走了之,想想你陪了我这么久,不送你点回礼过意不去,这六级日之晶就给你吧。”

“你到底……唔……”白如刃奋力挣扎,被对方捂住了嘴。东方慎邪离他太近,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就连他身上淡淡的异香,都能被感觉到。这让白如刃有强烈的排斥意,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光刃剑士从不在没有攻击或自卫能力的情况下接近敌人。

但东方慎邪没有伤害白如刃的意思,抬手放了面魂镜,接着理了理他凌乱的鬓发和衣领,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看在我给你讲了那么多奇闻异事的情面上,你就放我一马吧。我受了一位大人的委托,去护送另一位大人,我以后还会回来找你谢罪的。”

“你……”白如刃的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四周布满虚空结界,他愣是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听得见,“你要是再敢打什么歪念头,我的散浮华可不会失手了!”

东方慎邪抬起眼眸,端详着气急败坏的白如刃,眼角眉梢笑意更深:“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再做对云垂不利的事。我的师父,魂界女王,她们已经警告过我了,我可不想成为破坏魂界与凡间和平的历史罪人。”

“少废话,你害我受人指责,现在就将你拿下!”白如刃挣脱束缚,举起双刀,却看见东方慎邪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之中:“切莫着急,后会有期……”

白如刃扑了个空,摔落了地,双刀也飞了出去。他吃力地爬起来,想起刚才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朝地上狠狠地擂了一拳。

窗外的月色格外清冷,就像在凌天阙监狱里,那一束总会照亮牢房的天光。

三个月前,白如刃为了时刻看守东方慎邪,直接把卧室搬到了牢房里。两人隔着一道铁栏,一道封魔结界,一起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东方慎邪天天都锲而不舍地撩拨白如刃。他见白如刃不爱搭理他,便自顾自地聊起以前游历各地的所见所闻。刚开始时白如刃只听不说话,到后来东方慎邪开始卖关子,逼得白如刃不得不开口催他,东方慎邪还偏要白如刃应他几句玩笑,才把见闻继续讲述。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人慢慢搭上了话。

东方慎邪并非胡吹海侃,他确实颇有见识和阅历。更何况他舌灿莲花,故事讲得跌宕起伏,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就连后来白如刃都不禁感慨,这个家伙简直是说书人的料。

不过,东方慎邪这么黏着白如刃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理由白如刃本人也心知肚明——他对白如刃的灵魂充满了兴趣。

东方慎邪天资优越,为魂界女王座下亲传弟子,自小就在魂界长大。所以于东方慎邪而言,俗世的道德伦理,无法对他产生束缚。凡人勾心斗角,抑或栖冲业简,无关恶善好坏,都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当他成年之时,习成流光之术,女王便授意他为生死之门的灵魂引渡者,同时监视时空秩序。但东方慎邪心有异求,对这些公务并不上心,他的兴趣是研究神格之力。

神格之力,源自远古时代,流长至今,根植于众多习武者的灵魂之中。当初他选择跟随武宣弘,其实并无政治考虑,更谈不上帮他谋反,他只是发现了他那衰老的躯壳之中,藏着一颗野心。这强烈的愿望,有着令肉体和灵魂枯木生花的念力。

但是,接下来的实验,虽让武宣弘重获力量,却进展缓慢,困死在狭小的瓶颈里,这令武宣弘和东方慎邪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天,东方慎邪看到白如刃和凌小蓓杀入暗兵重重的平海镇私宅,刀光血海中,黑发的少年目光灼然、动姿如猎豹,他才突然明白了原因。

“当时我看到你,发现你的灵魂是崭新的,充满活力,像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东方慎邪对白如刃坦言“要是形容起武宣弘的灵魂,那更像是苟延残喘的烛光,堆干柴给它,它反而无法承受,会灭得更快。所以只能把木柴拆成木棍,消耗殆尽,再续新柴,周而复始。这种助燃方式,事倍功半,所以进展缓慢。”

“现在知错已经晚了,你当初就不应该趟这趟浑水。”白如刃面无表情地举起酒坛。

“哈哈,无妨。这也算是一种尝试,好让自己彻底死心。”东方慎邪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我当时被你的千刃散浮华打伤,支撑着逃到临津渡,又被你们皇甫堂副会长抓了回来。躺在船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错,让我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于是在皇甫堂亲自拷问我时,我便将我的疑惑说给他听,他不假思索地反问了我一句:你能指望在一个恶人身上发现善的力量吗?”

“哈哈哈,”一听到皇甫堂,白如刃就笑了,“这倒像是阿堂会说的话。”

“他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让我对我的研究加入了善恶的概念,可惜不能亲自感谢他。”东方慎邪说着,伸手刮了刮白如刃的脸颊,“不过……你的灵魂比皇甫堂更胜一筹。因为你经历的苦难太多,像封藏的陈酿,时间越久,酒液越清,香味越浓……”

白如刃抬头看东方慎邪,他眼底里有炽热的渴望,好像凝望着深爱的恋人。

突然,他心底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开来。这种感觉好像珠蚌被野蛮地撬开,露出脆弱的软体,在烈日之下暴晒。并不是因为对方也是男人,而是他的渴望和深爱都被物化,是透过皮囊,觊觎着灵魂,仿佛资深收藏家面对最珍贵的宝藏时那种欣喜与狂热。

但他毕竟是个大活人,被用这种目光注视,心里总有些发怵。

于是白如刃拨开他的手指,低头搅拌壶中清酒,故意回避他的目光。

高阶流光弟子能够无视肉体、拷问灵魂,东方慎邪自然也不例外。他看着不语的白如刃,心知肚明他在怕什么,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

不过,白如刃确实不高兴被东方慎邪善待,他宁愿听他骂他,或者干脆吵一架,也好过像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明明在平海镇一战,自己对他毫不留情,还打得他差点丧命,为什么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毫不在乎?自己的灵魂就真的这么好,好得像块肥肉,给猛虎盯上了?

他把他和东方慎邪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师父听,翊国公却是笑而不语,对东方慎邪表示认可,一点都没有白如刃期待中的拈酸吃醋。这让白如刃更郁闷了。

“师父,你说这是为什么?”

“傻徒弟,你伤了他,他不怪你,还善待于你,所以搞得你爱恨皆非,对吧?”翊国公摸摸白如刃的脑袋,“我的徒弟居然这么善良,只要与敌人干戈化帛,就一点狠劲都没了。”

“哼,”白如刃气鼓鼓地答,“如果他还是怙恶不悛,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记忆流转到现实,白如刃回过神来,发现窗外明月已经偏西。他低头翻看手中光滑的神格凝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把它装进了包裹里。

白如刃,他是帝社影卫。这个身份除了翊国公、凌小蓓、颜霓、玄极、东方慎邪之外,基本无人知晓。若他将此公布于众,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定当不攻自破。但他绝不能这么做,否则影卫的身份也就失去了意义。他好不容易走出复仇的阴霾,来到阳光之下生活,他也不想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他思前想后,打算明日一早就去找师父,将今夜之事告诉他,征求他的解决办法。

【下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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