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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游戏之前,任天堂还上演过一出豪门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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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厂是非多,如今叱咤风云的任天堂,当年的豪门内斗也是搞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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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山内溥,31岁。临危受命的山内溥曾在1954年放出狠话:“任天堂有我一个姓山内的就够了。”当时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能够站稳脚跟,结果山内溥只用了4年时间就摆平了对手。尽管山内溥还没正式的头衔,但是已经不再有人质疑他山内本家掌门人的身份。当时的任天堂也坐稳了日本卡牌制造商的头把交椅。意气风发的山内溥决定去美国考察,从当时美国最大的卡牌制造商The U.S. Playing Card Company那里取经。

然而有着美国国企式吓人名号的The U.S. Playing Card Company其实是一家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这让山内溥十分震惊,甚至有些恐惧。回国之后,山内溥决心扩展公司业务,说出了名言:“トランプだけではちっぽけな会社で終わってしまう(再做卡牌公司就完蛋啦)。”正是这种改变公司经营方针的革命,才让后世的任天堂成为游戏业巨头。


The U.S. Playing Card Company的工厂

虽然不搞卡牌去搞别的业务有忘本的嫌疑,而且转型初期任天堂的一些新业务也让山内溥受到了很多抨击。不过山内溥的变革勇气和商机嗅觉,着实遗传了他妈妈的妈妈的爸爸、帝国第一家族山内家的开山鼻祖——山内房治郎

花札之前的任天堂萌芽之地:京都山内家

山内氏最早起源于传统四大姓的藤原氏。有一部分藤原氏的子孙居住在古日本相模国鎌倉郡山内地区,这些人后来就改姓山内。到了日本战国时期,随着战事的进程,新的统治者和平民来到了山内地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跟着改姓山内,山内氏的贵族成分已经被稀释得等同于无。江户时代后,因为改封、经商等原因,山内氏逐渐集中到宫城、岩手以及京都地区。

所以京都的山内氏们虽然人多,互相间也没什么联系,也没有姓山内的名人,大都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而这其中,就有一个叫山内猶七的商人。

山内猶七在京都开了一家小店铺,名为“灰岩”,做着买卖石灰的生意。1868年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各地大兴土木,石灰作为水泥的基本原料自然是热销产品。山内猶七算是过上了小康生活,他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等他百年之后谁来继承店铺?山内膝下无子,女儿的数目不详,于是他选择了日本最传统的解决方式:召一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最后,他看上了福井家的儿子。


今天的灰孝本店水泥生产设备

如果说山内氏还能和贵族扯上点关系,福井氏完全是平民出身。不过山内也就是祖上阔过,更何况明治维新刚开始,新华族尚未封册,山内也是无名无分,让自家女儿娶个福井家儿子也不是什么掉份儿的事儿。大约在19世纪80年代初,福井宗助的大儿子福井房治郎入赘山内家,更名山内房治郎。山内房治郎也算是个名人,可惜的是他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各种搜索引擎给出的结果都是错误的。甚至连他的名字中的汉字究竟怎么写也有争议,有文献称应写作“山内房次郎”。

1885年,山内房治郎正式继承了山内家的石灰店,并将店铺更名为“灰孝本店”。这时山内房治郎第一次展示了他的商业才能。他认为继续为水泥厂提供原材料没什么发展前途,他决定自己生产水泥。恰逢京都府要对京都琵琶湖淤塞情况进行整治,四大财团之首的三井财团承包了该项目。山内房治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通过和三井财团高层接触,让自己的灰孝本店成为三井旗下的小野田水泥在京都的独家经销商,并且琵琶湖整治项目的水泥也由灰孝本店代理提供。山内房治郎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并且和当时日本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搭上了关系。


琵琶湖项目结束后明治天皇带着老婆孩儿来参观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同样是站稳脚跟的4年后,40岁的山内房治郎意气风发。他没有辜负老泰山的期待,让山内家的水泥生意蒸蒸日上。可是山内房治郎总觉得少点什么,他想让生意做得更大些。

任天堂诞生

花札算是日本传统桌游,其发明的初衷也是为了与有赌博意味的传统歌留多划清界限。但是牌面换个画风,很难改变玩法可以用来赌博的事实。出于封建礼教和打击赌博犯罪的目的,日本的历代统治者们多次对包括花札在内的各种卡牌桌游发布禁令。最后一次发布禁令是在1831年,那还是德川家的时代。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不再闭关锁国,西洋的新鲜玩意儿也开始大量涌入日本,其中就包括西方传统桌游扑克,以及各种扑克的赌博玩法。面对百废待兴的日本,明治政府希望民众全身心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而不要被西洋的靡靡之音分了神,于是下令禁止进口生产扑克,政府也索性停止为所有卡牌生产商颁发经营牌照。

转机出现在1885年,日本的政治气氛趋于缓和,明治政府取消了关于西洋桌游的禁令。有一个叫前田喜兵衛的喜欢搞事情的男人熟读了法律条文后,在1885年12月买了张船票前往东京。他填写好了营业申请表格,交到了明治政府的内务省。内容很简单,他要在银座开一家贩卖花札、歌留多等卡牌的店。尽管有理有据,不过鉴于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搞事情的人,警视厅保安课还是介入了,并怀疑他是颠覆政府的反动人士。

1886年1月,警视厅结束了调查,前田喜兵衛的桌游店正式开张,这也意味着大家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打牌了。


前田喜兵衛的桌游店,银座上方屋的宣传海报

就这样,包括花札、歌留多在内的日式卡牌制造业在日本重新繁荣起来,特别是花札。卡牌制造商们统合了各地方花札的玩法并发明了八八花,让花札成为所有卡牌中最火爆的一种。八八花的制造商正是在日本传统手工业的中心,京都。

1889年,可能有无数家新的花札店在京都开张,毕竟这是当下最红火的产业。其中就包括了京都市下京区正面大橋西入口的山内房治郎商店,也称任天堂骨牌。

关于山内房治郎为何选择花札进行新一轮的创业,有人说是为了赶潮流,站在风口谁都能被吹起来;有人说是山内房治郎自己就是一位花札艺术家,灰色的水泥不能掩盖他彩色的艺术家之心;也有人说因为作为道地的京都人,喜欢花札难道不是应该的嘛。山内房治郎是一个人生前三十六年完全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人,想要考证他当年的想法是不可能的。笔者只能确信从石灰转型到水泥一事来看,山内房治郎作为一个敏感的商人,抓住花札的商机是一件极其本能的事情。


任天堂花札

起初山内房治郎的花札店名字就是简单的山内房治郎商店,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一个水泥业老板的名字无法为花札营销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他必须按照传统规则为自己的花札品牌起一个名字。当时京都的花札店全部以“堂”命名,故山内房治郎就给自己的花札起名“任天堂”。

按照山内溥的说法,任天堂是尽人事待天命之意。考虑到山内房治郎去世的时候山内溥只有13岁,而且由其祖父母稻叶家抚养,山内溥能够了解山内房治郎当年的想法的可能性不高。所谓“尽人事待天命”,更多的是山内溥自己的理解。

美国的研究者认为,任天堂乃是任侠道之意。花札虽然已经合法,但是仍被大量用于非法的赌博活动之中。那些从事赌博的人所信奉的江湖道义,就是任侠道。任天堂之命名,就有迎合这种江湖道义的意味。笔者认为这个解释也有些欠妥:19世纪80年末,明治政府确实实行了一系列宽松政策,但是赌博仍然是严令禁止的。对于结社行为,明治政府更是大加提防。毕竟维新派当年也是通过结社发展壮大,他们当然明白其中的危害。山内房治郎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结社的任侠道宣传,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最早的任天堂商标

还有一种说法是,任天堂的名字和天狗有关。京都最有名的花札店就是大石天狗堂。大石氏从江户时代开始从事卡牌生意,面对幕府的禁令,大石氏开了一家米粮店铺,表面上买大米,暗中卖卡牌。当时顾客的暗号就是摸一下鼻子,大石就知道顾客是想买卡牌了。用鼻子作为暗号的可能原因是日语的鼻和花(はな)读音相近,不过这个解释本身也有些问题。花札作为歌留多的衍生品,诞生年代和大石店铺的年代相仿,顾客很可能是去大石店铺购买歌留多而不是花札。不管怎样,鼻子逐渐成为花札的代名词,而拥有夸张鼻子形象的天狗,也就和花札产生了缘分。

在花札经营合法化后,大石粮铺正式更名为大石天狗堂。有研究者认为任天堂的名字可能和大石天狗堂有关系,大约有山寨的意味在其中。笔者觉得就两个字一样,实在无法扣上模仿、山寨的帽子。


大石天狗堂,日本最早的桌游店

一定要选的话,我还是愿意相信山内溥个人的解释。无论如何,山内房治郎算是把自己的花札品牌建立起来了,山内房治郎同时开创了厂店一体的直销策略,花札在后院生产制造,然后直接拿到前厅售卖,节省了大量的成本。到1902年,除了传统的木刻版印刷花札,山内房治郎又引入了西洋扑克的生产线,准备第二次尝试产业转型。

可惜他遭到了当头棒喝。

元老也有“七年之痒”

1902年,山内房治郎,43岁,当家作主第七年。

山内房治郎似乎和他的运势遇到了七年之痒。在连续取得成功后,山内房治郎准备进行西洋扑克生产,扩展任天堂的业务范围。可惜他在三井财团的朋友并没有告诉他有关新政策的事情。1902年,参加了八国联军侵略战争的日本政府陷入财政危机,而且同俄罗斯关系的恶化,让明治政府必须做好战争的准备。思来想去,明治政府决定从最红火的桌游产业身上薅羊毛,便于1902年4月4日颁布了法律第44号令,向桌游生产商征收高额的骨牌税。日本的桌游产业瞬间进入寒冬,大量厂商倒闭。


明治时代1钱的购买力大约是现在的100日元,也就是一套桌游收2000日元的税

在如此严峻的市场环境中,只有最具竞争力的厂商才能存活下来。和其他老店铺相比,任天堂只是一家刚刚成立三年的生瓜蛋子。如果只是拼质量拼口碑,那任天堂就死定了。山内房治郎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商业危机。思前想后,山内房治郎拿出了三条应对方案。

第一,维持西洋扑克的生产。任天堂号称第一家生产西洋扑克的日本厂商,在民族主义兴盛的明治时代,这是抢占市场的最佳要素;

第二,收集地方札模板。在骨牌税风暴中,最先倒下的就是各地的地方札生产厂商。因为受众不如八八札,这些地方札厂商根本无法应对高额的骨牌税。山内房治郎发现了其中的机会,在这段时间收集地方札模板,待地方札生产商差不多全玩儿完之后,任天堂开始生产地方札,填补市场空缺;

第三,山内房治郎联系到了明治时期的烟草大王村井吉兵衛,借用他的营销物流网络推广任天堂的卡牌。按理说在这次合作中村井吉兵衛无法得到任何好处。山内房治郎能够与村井吉兵衛搭上线,多半是通过三井财团的人脉。而村井吉兵衛本人和山内房治郎一样,也是京都出身,同样是入赘继承家业,这种身份上的认知很可能促使村井吉兵衛近乎地无偿帮助山内房治郎。


任天堂曾经与迪士尼合作,并开始推出有迪士尼形象的纸牌

经过一系列令人窒息的操作,山内房治郎不仅平安度过了骨牌税危机,还让任天堂在日本的卡牌市场占据主导地位。不过还有一个危机让中年男人山内房治郎有些难受:没有儿子。这可能是山内本家的宿命,从山内猶七开始,山内本家就生不出儿子,只能通过女婿养子来传承家业。

山内猶七的时代山内家也就是卖卖水泥,很难说是什么大买卖。现在山内房治郎已经把水泥和卡牌生意做得这么大了,他必须找一个非常靠谱的接班人才行。挑来挑去,他看上了京都金田家的儿子。


网传“火纹”系列的制作人之一金田妙子也是金田家后人,此种说法有一定可能性

尽管金田家过去不是什么豪族,但是明治维新之后,金田家成功进入京都地区的政治舞台,家门中出了好几个京都府的议员。现在看来,山内房治郎的想法大概是就算金田家的儿子能力不行,背景总归是靠得住的。于是金田家的儿子金田积亮入赘山内家,娶了山内房治郎的女儿山内贞,改名山内积良。

骨牌税危机过后,日本参加了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面对日本政府在国内的战争动员政策,山内房治郎选择了蛰伏。这和当年明治政府刚刚成立一样,皇国兴废在此一战,怎么可以鼓励大家玩桌游呢。不过灰孝本店的水泥业务倒是老树开新花,倚靠着三井财团这颗大树,山内房治郎也算是抓住机会发了一点点战争财。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山内房治郎,59岁。他将灰孝本店的社长职务交给山内积良,自己专心于任天堂的卡牌业务。


豪门宫斗

59岁的房治郎掌控的是一个统治日本的卡牌帝国,这是他作为山内家主的第23年。可惜的是他从业太晚了,如果他20岁当家,在43岁的时候还可以有旺盛的精力。然而他已经59岁了,在20世纪头20年的巨变大潮中,山内房治郎似乎看不到前进的方向。从1918年开始,到1940年山内房治郎去世,除了1929年正式将任天堂让给山内积良外,山内房治郎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人生的前36年一样。

山内积良继承灰孝本店和任天堂之后,立刻面临着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自己的处境和雍正类似,爹爹掌权太久,等自己上任也没剩几年了。1883年出生的山内积良当上山内家主时已经46岁了,他也面临了培养选择继承人的问题。山内积良有两个女儿,姐姐山内君和妹妹山内孝。可能是考虑到家族产业变大之后一个人无法管理,也可能是担心出现长幼之争,山内积良决定将家产一分为二,姐姐继承任天堂,妹妹继承灰孝本店。之后,山内积良开始为女儿们精挑细选夫婿。最后他为姐姐选择了自己本家金田家的一位儿子,为妹妹选择了京都另一大豪族稻叶家的儿子。


日本传统家纹中的七宝图案,稻叶七宝会在京都乃至全日本都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然而金田和稻叶两家都对山内的家产虎视眈眈。山内孝嫁给金田源藏之后,山内积良出于未知的原因立刻将灰孝本店的店长职务让给改姓后的山内源藏,山内源藏也宣布从山内本家脱离。灰孝本店以后将是山内分家,这引起了稻叶家的极大不满。而且尽管山内源藏宣布分家,稻叶家和金田家都各自保有势力,这为日后任天堂高层的动荡和山内溥上任后的大清洗埋下了伏笔。

而这一切,都是在山内房治郎还健在的时候发生的。就像俗套的豪门宫斗剧一般,悲哀之处在于这是山内房治郎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无能为力。我们甚至无法考证山内房治郎的准确逝世日期,这也是山内家动荡的某种佐证。任天堂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不思进取,和高层动荡关系很大,直到1949年山内溥临危受命,任天堂才重新走上正轨。


也许是年少时深切体会到家族斗争对于企业的危害,山内溥在卸任前,将包括荒川实在内的山内家族实权人物全部清洗,让任天堂向着真正的现代企业迈出了重要一步。这算是日本游戏企业中的独一家,科乐美的上月家族、卡普空的辻本家族都没有像山内溥一样壮士断腕。

1940年,山内房治郎逝世,享年81岁。作为一个世纪之交的商人,山内房治郎创造了太多的奇迹,尽管他真正活跃的时间只有23年。但就是这短短的23年,为日后的任天堂帝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的人物形象不是那么饱满,可是任天堂身上流淌的经营之血始终继承了山内房治郎的基因。也许当你走进任天堂的直营实体店,左手抚上复刻版的任天堂八八花札,那位老人的音容就会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大概是一位穿着男式浴衣,脚踏木屐,表情严肃眼神中却有一丝狡黠的京都腔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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